地狱的终点（12）

    仅仅两天过后，白毛的狂狼，便踏上了终年积雪的亚瑞特山巅峰，如果不是凛冽的寒风将那一身长长的毛发吹拂，他完全可以融入到周围的环境里，难以被察觉。身形巨大的狼人将手爪按在了天堂的祭坛上，封印被打开来，三个守护世界之石要塞入口的远古野蛮人战士苏醒了。

    但他们并没有在一阵话痨之后，直接抄起家伙围攻芬里尔，而是像看到外星品种的珍禽异兽一样，围观着因为鼻孔处结上厚厚一层冰而喘息不匀的狼德。

    “马道克，他为什么连随从都没有带？而且，我似乎连他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了，难不成，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将火焰重剑搭在盔甲上的塔力克，一面打量着行为怪异的狼人德鲁伊，一面向同伴寻求意见。

    “真奇怪，他明明已经很虚弱了，是怎么通过前面重重难关的呢？”科力克也把身子倚在长柄战斧上，冲着狼德吼了一嗓子，“喂，年轻人，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不堪一击？要不要先回哈洛加斯休息一晚，再来挑战我们，否则，你怎么看也是没有胜算的啊！”

    “你们没有听说过，‘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吗？”蓦地，好像被冰封住的芬里尔双眼中陡然射出了恐怖的光芒，惊得三个身经百战的老家伙，迅速恢复了战斗姿态。谁也不知道芬里尔是依靠什么一路杀奔过来的，但毫无疑问，那力量仍然cao纵着他的小宇宙，在心中熊熊燃烧着。

    远古人没有看错，芬里尔确实很虚弱，不仅因为两天来日夜无休的战斗积累了太多的疲惫，还因为整整两天，他都水米没有打牙。爱惜那群动物朋友的芬里尔，果断放弃了所有的召唤生物，只依靠自己的意志力，顽强的坚持到了现在。他是一丛永远烧不尽的野草，只要根在那里，就一定会生存下去。

    而他的根，还在峰顶的世界之石大殿，为了再次触摸到那个拥有世界之石力量的复制品，芬里尔决心不惜一切代价。

    在没有随从和召唤物分担火力的情况下，同时遭到三个远古人战士的集火打击，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更何况，芬里尔已经被冻饿和疲乏搞得头晕眼花。但是，发了狂的魔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打出的狂怒和狂犬病，威力丝毫不减。不出一刻钟，马道克和科力克便被他送回了祭坛的塑像中。

    精疲力竭的狼德与塔力克展开了决战，由于在副手准备了“烦恼诗集”长戟，塔力克的速度被降低了一半，不过，已经没有任何药品补充的狼德，生命活力也频频告急。杀红了眼的双方，都在急切的等待着对方出现致命的失误，不过这样耗下去，似乎形势对于远古人战士越来越有利。

    饥饿和疲劳最终打垮了这位最坚强的战士，芬里尔眼前突然一黑，一爪扫空，随后的一轮狂怒，也完全成为了无意识的抽搐。生命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的塔力克狂喜，摆动巨剑，对准向前扑倒的狼德的后颈扫了下去。

    不过就在此时，一团比亚瑞特山冰雪还要寒冷百倍的大冰球，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未及防备的塔力克正好站在冰封球的爆心，随着那团大冰块四散飞裂，塔力克的幻化之身顿时被那巨大的力量扯得四分五裂，化作一团烟云，融入到了矗立的金色雕像中。

    眼睛即将闭合的芬里尔，看到了疾步跑上前来的，是一个在保暖的棉袍下露出蓝色海蛇皮甲的女孩，她的身后，还有一女两男三个战士。在昏死过去的一瞬间，芬里尔感知到了，有一双散发着体温的手，放在了他冰冷的两颊边，为他送去了久违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芬里尔终于醒了过来。他抬眼一望，对面不远处，便是世界之石要塞的大门，而他正躺在通向远古之路的避风洞口处。

    “你这头野狼，发什么神经？！人家本来还以为你和那个女人私奔了呢！可看到你留给衣利森，让他照顾动物的字条才知道，你是自己一个人冲到这里了。”满头麻花辫发式的艾丽塔带着哭腔，喋喋不休的说道，而芬里尔已经无力回答。艾丽塔没有再抱怨什么，她痛惜的从衣利森手中接过一个水袋，喂了虚弱的德鲁伊一点蜂蜜水，这才让他有了一点力气。

    “芬里尔大哥，你没事吧？”蜷缩在一大团棉袄里，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喀秋莎，关切的问道，“还有，拉雅jiejie去哪里了？你该不会是追她到这里来的吧？”

    “不，拉雅不在这里。”芬里尔有气无力的回道，而后有些窘迫的看了看艾丽塔，“对不起，艾丽塔，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必须尽可能快的到达世界之石大殿，因为，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我来的地方，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你也不能不跟我们商量，就一个人蛮干啊！”艾丽塔撅了撅嘴，趁着芬里尔闭眼休息的空当，抬手拭干了眼角的泪花，“幸亏你脑袋还没烧坏，没有傻到开最大难度，要是那样的话，估计这会儿我们都要给你收尸了！”

    “话说你们的速度也真的很快啊，居然晚我那么久出发，还能在亚瑞特山巅峰赶上最关键的战斗。”芬里尔接过了喀秋莎递来的两块rou馅酥饼，三口两口便吞了下去，伴着琼浆玉液一般的蜜水下肚，因长期野外生活，肠胃已经适应了挨饿的他，很快便恢复了体力。

    “就因为担心你，我是一路带着他们几个，用传送冲过来的。除了最关键的任务BOSS之外，我们几乎一只怪物也没有打倒。”艾丽塔看着芬里尔狼狈的吃相，有了一点破涕为笑的模样，“喂，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叫彤达拉雅的法师，才这么着急上火的赶过来的？”

    “我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没错，我就是为了她才玩命的。”芬里尔坦诚的点了点头，瞳孔中一阵模糊。不过，几秒钟之后，人形态的德鲁伊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想要走向世界之石要塞，但却被众人拦了下来。

    “等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艾丽塔有些不高兴的扯住了芬里尔的手臂，“如果我也出了什么事情，你会这样不惜一切的赶去救我吗？”

    “我……当然会了！”芬里尔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来，艾丽塔的话表明，她并不要阻止自己以身犯险，而是想弄明白，究竟她会不会得到起码与彤达拉雅一样的重视。事实上，艾丽塔也是一个笨笨的女孩，她根本不懂得怎么争风吃醋，不过好她还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

    显然，芬里尔说出了正确的答案，而且犹豫的时间在艾丽塔接受范围之内。强化法师小姐轻轻地放开了狼德的手臂，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战士和佣兵：“走吧，我们陪你一起去！”

    艾丽塔的好意当然是不能推脱的。芬里尔仍然带队，而实际上负责主攻的，是受到大家众星捧月一般保护的喀秋莎。火焰强化之后的多重箭，杀起怪物来快了许多，而部分漏网之鱼，就交由艾丽塔用冰封球处理。偶尔有几只被两人忽略的怪物，也都被衣利森、米山和三条狂狼轻而易举的处理掉了，因为他们也全部被艾丽塔释放了强化魔法。

    趁着队友们开路的间隙，芬里尔又补充了不少食物，身体渐渐摆脱了虚弱的状态，不过距离巅峰时期当然还要差上很远。说来也巧，这一次小队刷出的世界之石要塞，并不存在黑色灵魂、冥河娃娃或者遗忘骑士之类难对付的怪物，最不容易打倒的，是数量极端稀少的死神之王。这也变相的加快了小队冲关的速度，不久之后，他们便站在了巴尔的王座前。

    清场仍是第一要务。恢复体力的芬里尔二话不说，一阵风卷残云的狂怒，便击倒了一排精英级的多手魔人入侵者，彤达拉雅也用一顿冰封球炸碎了几个蝮蛇法师。除了那些长着翅膀四处乱飞，不易集中火力消灭的冥河之怒女妖，巴尔的王座前，基本已经被清空了。

    可就在这时，艾丽塔一把拉住了芬里尔和喀秋莎：“不对啊！你们感没感觉到，这毁灭王座内部的空气有些古怪的地方？”

    王座上的巴尔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从他不停伸展的附肢可以看出，他从未停止过释放诅咒。但是，本应在衰老诅咒下大大减缓速度的战士们，却没有感到一丝的不适，换言之，巴尔释放出的，并不是与死灵法师类似的“衰老”技能。

    战士们不约而同的抬头观望，但见整个红色的王座空间内，隐隐约约弥漫着一片发着暗紫色光芒的雾气。再细看之下，那雾气的根源，便是巴尔的头顶，就好像一个不停喷出毒烟的大烟囱一样。

    “哎呀，我的经验值怎么少了那么多？！”喀秋莎突然惊叫了起来，显然，她第一个发觉了事情不对的地方。

    “什么？经验值会减少？”芬里尔狠狠的一皱眉，正巧一个不知死活的入侵者撞到了他前面不远处，狼人的狂怒迅即出手，将它大卸八块。而当芬里尔再留意自己的经验值时，果然少了不少——目测至少相当于杀死这个怪物30倍的经验，被莫名其妙的扣掉了。

    “也就是说……这团紫色的烟雾，是一个让我们在战斗中不停损失经验值的结界？！”艾丽塔向旁边一闪身，躲过了一个女妖射向自己的血腥光球，她看了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喀秋莎，以及满眼喷火的芬里尔，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

    豁出去了的芬里尔也不管自己的经验一路狂降，赶上前去，几轮狂怒便收拾干净了被逼到墙角处的女妖们。毁灭的王座成了一片空阔的战场，接下来，小队就要迎来巴尔仆从们的挑战了。

    巴尔的幻象程式化的狂笑了几声，而后突然之间，腐烂的脖颈猛的一扬，五团巨大的光球从天而降，在王座大殿中，炸裂开来。光影散去，原本应该一队一队次第挑战的毁灭仆从，竟然同时出现在了战士们的视线内，而且，还夹杂着大批的地狱恶灵和督军鞭笞者！

    完全违反规则的恶魔大军铺天盖地的袭向了人单力薄的小队。艾丽塔一把扯住想要冲上去硬拼的芬里尔，招呼着喀秋莎，向后退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众人刚刚离开毁灭王座正殿的大门，那群怪物像惧怕什么一样，迅速鸣金收兵了。

    “艾丽塔，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消灭它们！”芬里尔有些烦躁的吼道。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就可以冲进世界之石大殿，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你冷静一点！”艾丽塔高声压住了狼德浮躁的心情，“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目前的局面由不得我们乱来！那么多的精英怪物，如果以刚才的经验值减少速度，把它们全杀光，恐怕我们会降上好几级的！”

    “可是我们怎么办？就这样干耗在这里，等那些怪物老死吗？！”芬里尔也有些着急了，因为他看到了，巴尔转身走进了世界之石大殿，而通常，在杀死他的仆从之前，毁灭之王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芬里尔，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受。但是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被降低了等级，减少了属性和技能等级，那么我们怎么对抗巴尔？如果过不了他这一关，之前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费了吗？”艾丽塔尽量柔声细语的开导着心急火燎的芬里尔，看得出，她非常的无奈。

    “可是……”芬里尔无力的蹲坐了下去，狠狠一爪，刺穿了大殿的墙壁，“可恶的恶魔！竟然用出这样卑鄙的手段！”

    “你在这里骂骂咧咧的，也救不了需要你的拉雅jiejie啊！”喀秋莎突然插进话来，对着芬里尔和安慰他的艾丽塔，淡然一笑，“在我们三人中，我是等级最低的新手，经验值降低，被刷掉等级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艾丽塔jiejie，请你给我的弓箭注入最大能量的火焰魔法，而后，这里的喽啰们，就交给我吧！”

    “喀秋莎你……”芬里尔为难的皱了皱眉，但是看到年轻的亚马逊战士满脸轻松的表情，他犹豫的埋起了头。的确，这是唯一的方法，由和他们解除组队关系的喀秋莎，独自承担经验值流失的惩罚，而趁着她吸引开王座附近敌人们的空当，艾丽塔帮助芬里尔，以传送魔法，直接冲入巴尔镇守的腹地，给毁灭之王的魔军以致命一击。

    “怕什么，经验这东西以后又不是挣不回来！”喀秋莎傲气的甩了甩自己的马尾辫，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命令”起了艾丽塔，“艾丽塔jiejie，快给我用上火焰强化吧，还有，芬里尔大哥你的狼獾之心精灵，我也要暂时借用一下喽！”

    艾丽塔看了看默许这一切的芬里尔，一句话没说，对着喀秋莎点了点头。强化法师微笑着挥动起魔棒，狂暴的火焰力量，将亚马逊的五彩丝弓，变成了灼热的利器。

    小队再次冲入毁灭王座的核心区域。艾丽塔看准时机，两手抓住芬里尔和雇佣兵衣利森，一个精准的瞬移，摆脱了那群怪物，直接冲到了王座上。在走进世界之石大殿前，芬里尔和艾丽塔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单独面对潮水般的恶魔的喀秋莎，心中默默的为这个还是孩子的战士祈祷了一下。

    激烈的战斗，同时在世界之石大殿的内外展开。噩梦难度训练场中的巴尔幻象，显然也被真正的巴尔污染了，不过只可惜，他的全部额外力量都放在了外面的诅咒结界中，而本身并没有变强。芬里尔的狂怒，手持“烦恼诗集”的衣利森的减速，外加艾丽塔熟练的静电力场加冰封球的连续打击，迅速令毁灭之王败下阵来。伴随着最后一个大冰球在恶魔的体内炸裂，巴尔化作一滩冰渣和脓血，彻底倒下了。

    芬里尔压根没顾得上去看毁灭之王掉落的装备，而是急匆匆的赶向了世界之石。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而且这一次走进去，很可能将面临比之前更可怕的挑战。

    “你等一下！”身后的艾丽塔突然叫住了芬里尔，即将触碰到跳动的世界之石的狼德，忽的收住了脚步。

    “什么？”不知为何，芬里尔没有回过头去，而是压低声音，以最简单的词句轻轻地反问道。

    “想跟你说一些事情，可能要占用一点时间，不过……我害怕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艾丽塔双手交叉于胸前，不敢抬眼去看依然保持狼形的德鲁伊，她的心砰砰直跳，两腮也挂起了绯红，“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挺逊的，而且又那么邋遢，一看就像个扶不起来的角色，帮助你只是出于义务和一时的闲来无事；后来，我看到了你的很多优点，你其实并不懒惰，只是小心谨慎的保持着狼人德鲁伊特殊的战斗艺术，而且，你也是个非常爱护自己朋友的人，无论朋友是动物还是人类，这让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有一种贴心的依靠感；其实，在那之后，我就一直通过赛努诺斯了解你的境况，而在得知你一路高歌奏凯的时候，我真的很替你高兴，因为你越来越像我想要依靠的那个人，有实力，愿意担当，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奔放和不拘小节。我是一个完全辅助型的法师，自己的战斗能力并不强大，并且我也喜欢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只是希望主角给我以足够的重视和呵护。从走进‘天堂的试练’以来，我帮助过上百位像你这样的战士，但是，只有你愿意听从我的话，欣赏我的厨艺，并愿意帮助我通过真正战场的历练。所以……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希望你能安全的回来。”

    “一定……”好久之后，芬里尔终于回话了，不过说出的话语焉不详，艾丽塔甚至几乎没有听清楚。

    “什么？”艾丽塔急切的追问道，她的心忐忑不安，不知芬里尔将作出怎样的回答。

    “我一定会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芬里尔变回了人形。他对着望眼欲穿的艾丽塔投来一个含着淡淡柔情的微笑，而后一锁眉头，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世界之石上裂出的一道缝隙内。

    暗红色的世界之石陡然发出一团光影，芬里尔再一次从庇护所世界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