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城在人在（下）
“棋道如兵道，一步赢，步步为营。可是，本王看林将军似乎没这方面的意思，看来，将军的本意并非在此啊！” 石达开悠悠一叹，这局棋已经下了半个时辰，棋盘上的胜负已经明显，但林泽所落之子，不是为了挽回局势，而是在棋盘上不断开辟新的战场，似乎有拖延之意。 “石兄何出此言，这战场上只有你我二人对弈，本帅关心的不是棋盘上的输赢，还能有什么？” 微微一笑，林泽信手拈来一子摆下，他棋艺本就属九流水准，当初，若不是从徐有壬那儿学了点皮毛，怕是早就被对方杀下阵来。 如今败局已定，他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正因为如此，但林泽才万不能叫对方看出，自己本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哈哈，依我看，林将军你图的并非是这小小的棋盘，而是整个宝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石达开身后走出，林泽听的心中大惊，忙伸头一看，见来人只有三十出头，一副弱不禁风模样。 可不知为什么，林泽心中却有一种感觉，对方的给自己带来的威胁，远远大于石达开，这怎能不叫他小心戒备。 “阁下是谁？此棋开始之初早已定下规矩，除了本帅和翼王，不准任何人参与。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在下张遂谋，此来并非打搅将军雅兴，只是想提醒我家王爷一声，切不可因为一步输赢，而放弃整盘打算。” 说完，张遂谋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便转身离去，倒是将几名护卫看的有些摸不着找头脑。 但心中雪亮的林泽，却是明白对方意思，心中惊道：这张遂谋还真是不一般厉害，居然看出了自己的所谋，所以过来告知石达开。而石达开本就生疑，此经对方一点播，必然猜到这局棋，只是自己故意拖延时间才摆下的障眼法。 果不其然，张遂谋刚走，石达开便笑道：“方才丞相说的话，将军不要放在心上，一切等咱们把这局下完再说。本王就不信，胜负已分，仅靠区区一步，如何能扭转乾坤？” 说罢，石达开的最后一子，落下！ 黑子清空，这第二场，林泽又输了。 算算时间，前前后后，自己已经拖延了将近两个小时，只要自己顶住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等援兵一到，便可解围。 想到这，林泽脸上不怒不喜，只是道了句客套话，便吩咐城楼上士兵将五人放下。 这次他可不敢出尔反尔，毕竟自己还在石达开跟前，自己若是耍赖，对方必会拿自己开刀，投鼠忌器这点道理林泽不可能不懂。 “翼王，棋盘上我虽然败了，但还请你记着，我之前说过的话。如果胜负未分，我们不妨联手！” “联手！嗬，我想就没这个必要了吧，这场仗，你必死，本王怎么可能和一个死人联手？” 对方不屑一顾的笑声，林泽并未说什么，只是急匆匆走回城楼，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大地上传来的微微震感。 看样子，张遂谋刚回去，便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否则大军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呜呜”，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顷刻间，潮水般的太平军已经接连包围了邵阳城，东、西、北三面城门。 三处大门，都被太平军围的水泄不通，尤其是北门，压力最大，上万士兵前赴后继扑上城楼。 士兵们没了云梯，居然抗来了长长的木梯，或者攀爬用的绳索，全都一股脑的朝城楼上砸去。 此次，太平军来势汹汹，显然是没了一切顾虑，刚上来，就打了南洋军和林泽一个措手不及。 慌乱中，城楼上的南洋兵纷纷举枪反击，没有枪支的，则抡起大刀片子，对着城墙上，接连不断冒出的人头一刀砍下去，削飞一大片。 “快，挡住缺口，别让长毛爬上来。滚木、石头，只要是能砸的，都他娘的给我推下去！” 看着一帮民兵笨手笨脚的模样，林泽实在是忍不住下去了，遂冲过去抬起一脚，便将堆在城头上的一堆石头踹落。 篮球大小的石块，从城墙上砸下，顿时，城墙下惨叫声一片。 但这并不能阻挡疯狂的太平军，这情形，就好像林泽小时候捅蚂蚁窝时所见，杀死一小片，便会有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压上来。 看士兵们顶不住了，林泽也只有硬着头皮冲上去，从地上捡起一柄大刀，宽大的厚重的刀背，需得林泽两只手才能握紧，这一刀猛地斩下，竟生生将一个爬上城头的太平军砍去了半个脑袋。 要说来到清朝一年多了，这可是林泽第一次杀人，看眼那人的脑袋竟然被自己切西瓜一样的砍成两半。那血腥的场面，看的林泽胃中的酸水都快吐出来了。 当然，林泽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事实上，他这一刀下去的力量，多半是靠着大刀本身的重量，这才弄出这么血腥。 不等林泽适应，又有一名太平军跟着窜了上来，眼看对方就要扑向自己，林泽刚忙举起大刀，拼劲全身力气朝对方砍下。 谁知，那太平军竟然是个练家子，手头上有两手功夫，林泽的大刀竟然被此人已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化解。 大刀脱手，林泽顾不上双手剧痛，连连后退，与此同时，那人的长剑也已经刺到了林泽面前。 “砰！” 左轮手枪的枪口，这一刻，还飘荡着一缕青烟，惊魂未定的林泽，来不及从地上爬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太平军倒下。 那个太平军爆睁着双眼，一脸的不甘心，那双永不瞑目的眼中满是复杂，那意思好像是在责怪林泽，为什么不早点把枪拿出来。 毕竟，如果他早知道林泽有枪，也不会赶过来送死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看到此人倒下，林泽遂缓缓爬了起来。一把夺过对方手中长剑，又照着死尸插了几剑，林泽这才心满意足的哼了一声。 铁剑比起大刀要轻的多，也有四五斤的样子，林泽用起来刚好称手。 不过，太平军实在太多，一连斩杀了十多名刚刚露头，毫无反抗之力的长毛，就已经把林泽累的不行。 guntang的热血顺着剑刃流淌而下，将剑柄都以浸透，用手拿起来湿滑无比。打仗中，武器脱手，那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是以，林泽只得随手撤下一块布条，将右手和剑柄捆住，这才一手拿枪，一手持剑，冲到了最前面。 那些畏首畏尾的民兵，原本被长毛一吓，都失去了胆气。此刻，看到身为主帅的林泽，居然身先士卒，顿时羞的这些人一个个面红耳赤。 林泽身材单薄，典型的文弱书生，就算是这样，对方还可以连连斩杀敌军。他们这一拨种惯了田的老粗，难不成，连一个书生都比不过？ “大帅，我等来助你！” 终于，几个汉子忍不住心中的羞意，都大吼一声，抄起手中的锄头就涌到了林泽身边。看到有太平军冒头，这些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害怕，遂都闭起双眼，看也不看，举起锄头便是一通乱砸。 可怜这一片的太平军，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个个刚浮出头，又被打落了下去。 可是，这种小规模的反抗，很快就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浪头打了下去。 西门、东门已经相继失守，数以万计的太平军，竟然以人叠人的方式，生生的压垮了城墙的优势，冲上了城头。 两处的南洋兵拼死抗争，最终还是被太平军逼得一步步后撤，全都退守到了北门。 “张三，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林泽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八面受敌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纵然，林泽想要冷静下来细想对策，却也无能为力。 “大人，已经酉时三刻了!” “尼玛，别跟我说时辰，告诉我是几点？” “五点！” “这么快就五点了，那就是说，援兵快来了！” 林泽心中一喜，来振剑走的时候是两点，自己估算的误差最多半个小时，也就是说的，自己只要坚持到五点半，等援军一到，自己便可以得救。 想着，林泽大声道：“兄弟们，给我杀啊，新邵的援军就快到了。” “援兵！” 士兵们原本被困北门，战意消沉。此刻听林泽突然说有援兵，顿时，所有人都精神大振，就连那些倒下的重伤士兵，此刻也都挣扎着爬了起来。 活着的信念是无比巨大的，南洋军中，低落的士气再一次高涨。 密切的配合，再加上火枪的微薄优势，士兵们竟然硬扛着，将长毛再一次压制下去，重新夺回了西门和东门的城头。 “弟兄们，坚持住，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再过半个小时，援兵就到了，只要你们坚持到最后，本帅都重重有赏，包你们封官封爵，光宗耀祖！” 看自己一句话，居然可以刺激的士兵们战斗力大增，尝到了甜头的林泽，再一次鼓舞道。 他所说的，无一不是每个人的梦想，平时说多了乏味，但在这种情况下，当士兵们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胜利的宣言，才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热血在体内中翻涌，士兵们高声呼喊着，他们的身上、手上、武器上，都溅满了鲜血、布满了伤口。可是这些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什么，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已经看到了林泽口中的官爵高位，布帛银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不全对，可是，当它扣上大义的帽子，无人可以抵挡。 望着城头上，拼死抵抗的南洋军，太平军后方，正在指挥的石达开，也忍不住赞叹了声，“这支清妖队伍，和本王以往遇见的不同，他们更狡猾，更凶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