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学擦皮鞋
巅子一走拖拉机也跟着走了，值班室就剩下了一个门卫和我。和门卫东拉西扯着，知道了这个门卫叫朱文，是少阳人，比我大三岁，刑期还有六七年！跟他聊的也挺好的。突然想到都跟巅子混一起快两天了都还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对他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昨天我问他时他明显的不高兴。 “朱文，能告诉我巅子是个什么人吗？” “巅子啊？这要我怎么讲呢，人是个好人，不过性格有点怪。” “哦，怎么个怪法？”我继续问着，顺便开了根烟给门卫。 “这可能跟他坐了十多年有关系吧！” “他坐了十多年了吗？怎么这么久？难道他没减过刑吗？你能跟我详细的讲下他吗？” “讲他？那怕是几天都讲不完，我大概的跟你讲下他吧！他叫肖忠，是你老乡你也知道了，他好像判的是无期，坐了有十五六年了吧！以前他是在省第二监狱，九七年还是九八民调到自由煤矿来的，跟他一批调来的有十多个，拖拉机就是和他一起调来的。这些人都是些反改造，而且在省监狱管理局都挂了号的，他调来的时候分在三矿区，在那里搞得很好，也在那里减过一次刑，那时候他在三矿区时，整个矿区他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那个中队他一个人讲了算，名气特别大，连现在的罗主任都给他三分面子，罗主任那时候在三矿区搞改造主任。前年他中队从其他的监狱调了个反改造过去，也是个无期，两个人有一回打了一架，打得很厉害的，都受了伤，为了监管安全稳定的考虑监狱把巅子调到四矿区来了。到这里来跟别人打了好几架，有一回拿菜刀砍了别人几刀，不过罗主任保了他，所以他也没出什么事。他喜欢喝酒，一天喝几餐，喝了酒就喜欢打人闹事，所有犯人都怕他，连警察也不招惹他。他在中队挂了个名值班巡逻，但是他就从来没上过班，中队警察也不找他，只是要他少惹事就行了。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他打牌很有牌德，不过总是输钱。他为人也很好，比较耿直，再加上他从不欺负弱小，所以大多数人都很敬重他。” “那他还有好长的刑期？” “大概还有三年多吧，不过听说他好像快减刑了。”就在我和门卫聊着的时候拖拉机走了回来，一脸的不快。 “拖拉机，搞么子咯？哪个欠你钱啊？”朱文看拖拉机拉着脸聊笑着说。 “你讲这个巅子，他昨天晚上一个人跑到严管队去打牌了，喝起那个鬼样子他还跑外中队打牌，输了一万多！还欠了两千块钱账，你讲想不想死，哪里有这样的蠢子！”拖拉机满脸牢sao的吼着。 “你就是嘴巴子多，要你讲什么呢！等下给巅子听到了你又要想死了！”拖拉机听到朱文这样讲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朱文，这里有哪里可以打电话？” “电话到是有打，不过找别人打要三块钱一分钟。” 在朱文的带领下我和他走到了教育股的楼上去找了专门做手机生意的犯人。 “老刘，我们中队有个新来的，找你打个电话。”朱文对着一个在那里写书法的中年男子说。 “等一下。我把这副字写完。”随后他带着我到了教育股最边上的一间教室，他拿出手机开机后在教室后面的墙角来回的移动。后来我才知道矿区里面装了手机信号***，整个矿区只有几个地方有信号，而且还不稳定。这***是过完年装上的，没两个月。他晃动了一小会后要我过去，接着帮我拨了号。我打了母亲的手机，告诉她我已经调过来了，分在了劳三队，在这里挺好的，mama告诉我说过几天来看我。电话里明显的听到了母亲的哭声，都一年多了，每回不管是看我还是通电话都会哭泣很久。挂电话的时候还不忘要我注意身体，挂完电话心里一直酸酸的！特不是滋味！ 电话打了十六分钟，那人收了我四十八块，居然找给了我两张一块的零钱。在青州监狱虽然也有现金，不过连五十的都很少，就更别讲是一块的零钱了。在青州监狱时也打过电话，不过用手机打还是我进监狱后的第一次。在自由煤矿除了女人外，外面有的基本上这里面都有。 接下来的几天里安逸舒服的过着，每天不用起早床，不用进车间，没人管我，也没人找麻烦，每餐都有小酒喝着，还跟他们打了两回牌。从青州监狱带来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有时也会跟着他们买点小马，居然中了个五块钱。这期间巅子老乡对我很照顾，什么都向着我，我这些天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和他在一起，他好少跟别人讲话，不过对我好像挺放得开的，跟我开玩笑，跟我打闹。也许是在这里老乡少的原因，加上我劳三队才三个齐阳齐东人，另一个四十多岁了，还是个肺结核，他们又没有共同的语言，所以在劳三队他总是独来独往。他还告诉我他有个女儿，他抓的时候女儿还不到一岁，现在都十六七岁了，他开玩笑的要我叫他岳父老子。以后我还真是这么叫的他，一直叫了三年。 一天上午我和他在杨木匠的房子看电视时曹阳江跑来喊我，说是段队长找我。我跟着他去了车间，一到车间我便看到了肖叔叔。 “罗钦，你跑哪里去？你现在在做什么事？” “肖叔叔，我刚刚上厕所去了，我现在在车间做事。” “什么啊？在车间做事？哪个安排你的啊？”他生气的说着，说完后看了看段队长。 “我安排的，怎么啦？”段队长回了句。 “段大傻，不可能吧，我调来的人你还要他在车间做事？你怕是当队长把脑子当坏了吧！”肖叔叔冲着段队长板着个脸说。 “他不做事搞么子？还把个官给他当是吧！你他娘的一天尽做好事，万千的队你不放你总是要放我这里来？我是彻底服了你了。下回再像这样搞我是真的没有面子给了。”段队长也大着嗓门冲肖叔叔吼着，明显不满。 “段大傻，人反正是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肖叔叔说着就走了。 晚上段队长找到了我，要我不要进车间做事了，安排我帮警察打杂。 “把张瞎子喊来…”段队长冲着门卫喊。不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跑了过来。 “张瞎子，这个人你先带着，跟你学，你走了他好接你的班。”段队长指着我对张瞎子命令着。 “罗钦，好好学，把事做好，做不好的话就回车间去。”段队长说完我就跟着张瞎子走了。这个张瞎子眼镜还真有点问题，那是两年前在井下时矿车碰的，当时缝了十多针，好了后眼睛也坏了，虽然没完全瞎不过比起以前就差远了。据说他还是花了七八千块钱才从井下队调到劳三队来的，而且搞现在这个事还花了两千块钱。 “你叫罗钦是吧，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学，我还有二个来月就回去了，到时候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是你的了。”他说的这个“办公室主任”其实说白了就是帮中队警察打杂，包括搞办公室卫生，帮警察洗衣服，当然也包括内裤和袜子，早上帮警察叠被子，刷皮鞋，还有负责中队警察的日常生活用品的购置，不过都得自己掏钱，像警察用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之类的，甚至还要负责警察晚上的宵夜。这个岗位在井下中队没有五千块钱那是买不到的，我搞这个事情都花了好几千块钱，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搞这个“办公室主任”事情会比较繁琐，不过你习惯就好了，这个岗位每个月可以拿六分，而且还不会受人欺负。不过开销没有一千来块钱那是花不到的。” 听张瞎子这么一说我心里面就在嘀估了，做事我到不怕，问题是我哪来的这么多钱去招呼他们。不过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段队长没让我花一分钱就把我从车间调出来了，而且还安排个可以拿高分的岗位给我。接下来的几天里张瞎子告诉了我一些注意的事项，暂时的让我先负责搞办公室里的卫生，至于什么其他的帮警察洗衣服之类的还没要我做。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在张瞎子的带领下把警察的两个办公室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等警察起床后我还把被子叠好，忙得我一头大汗。刚忙完就听到段队长在叫我“把我皮鞋刷了。”虽然我一万个不愿意但没办法我还是拿起了段队长脱下来的皮鞋跑到了保管室。张瞎子住在保管室，“办公室主任”和中队的保管员两个人住中队的一个很大的保管室。保管员也是花钱才能搞的位置，我们中队的保管员是猴子，就是那天和巅子打牌出千的那个。他每天啥事也不用做，就守着保管室，其实保管室压根就不用守，保管室里就是一些棉被衣服什么的，这个保管员纯属摆设的岗位，说白了就是中队警察捞钱的位子。据说这个岗位是中队最好耍的一个岗位，是给那些有钱人设的岗位，猴子弄到这个岗位花了七八千，而且还是一年一次。这些好耍的舒服的岗位每个月的考核分却是最高的。中队最高分是六分，六分的比例占中队人数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一百人中最多是十个人可以拿六分。中队宣鼓、互检、大组长、保管，办公室主任、这些岗位是可以拿六分的，剩下的几个名额就得看中队警察给了，但是绝对轮不到做事的人。哪个警察讲的话起就可以给自己的关系户弄名额，中队每个警察几乎都有几个关系户，所以警察之间也会争权夺利。考核犯人是改造队长负责，人员安排是中队长的负责，指导员负责抓中队警察的政工。表面上是这么分配的，其实最终看的是警察的个人能力。就像我们中队虽然中队长段队长是一把手，不过实际是改造队长陈队长讲了算。我之所以能被安排实习做“办公室主任”，其实并不是段队长说安排就能安排得下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肖东平。肖东平虽然只是自由煤矿的职工，但是他的大舅子却是四矿区的生产副矿长，他的姐夫还是自由煤矿的副监狱长。陈队长跟肖东平的关系比较好，所以才没有为难我。不然的话就凭段队长是我的老乡那是不可能让我搞这个位子的，除非我去买陈队长的单。中队所有好位置上的人基本上都是陈队长的关系，唯一的车间大组长是王指导的关系户，不过这个大组长当得那是相当的失败。按道理来讲中队大组长是中队最有权力的犯人，任何人都要给三分面子，一般都是他打别人的份，哪里还有人敢打他。然而劳三队是个特殊的中队，还有他拜错了码头，再加上他太年轻又不敢舍命去搞，所以注定曹阳江这个大组长是个失败的大组长，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失败。上回群架受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瞎子看我提了双皮鞋进来，就从床底下拿出了个刷皮鞋的箱子来。那箱子竟然跟外面大街上擦皮鞋人背的是一模一样，里面的工具那也是相当的齐全，各种颜色的皮鞋油都有，还有腊。这里是煤矿，灰尘特别的多，基本上警察出去走一趟，回来就得刷次皮鞋。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帮别人擦皮鞋，在擦的时候我觉得我擦掉那些灰尘的时候连同我的尊严也一起擦掉了。好在我没擦几天就换了工作，不然在面对警察换下来的内裤时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忍受得了这份屈辱？ 擦掉尊严也好，接受屈辱也罢，但是像这样的屈辱在自由煤矿那还不是一般的人可以享受的。这种屈辱像张瞎子之辈是用白花花的银子争着抢着换来的。有多少人为了能有资格享受这份屈辱而不惜骗爹哄娘要钱，为的就是能够买到这份屈辱！但是接下来我所知道和了解的自由煤矿让我知道了这种屈辱和别人的屈辱相比那简直是萤火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