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八)新门头
傍晚的晴空浸透了夕阳的颜色,大团的云朵簇集成群,被风吹得漂浮,在天上慢慢地变幻着它们的轮廓。 巴卡一拽缰绳,口中喊个“驴”,双马止步,车轮停在了如意子府的大门口。 阿图一直被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所困扰,为什么想让马停下来得喊“驴”?在顿别的时候他就问过人,大家的回答都说是师傅教的,至于师傅是谁教的,那就是师傅的师傅了,无人能道明“驴”的来由。不过,类似的许多问题都无从考究,文化与习俗起源于世远年淹的久古,能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新的如意子府大门气象巍峨,面阔五间,上覆蓝琉璃瓦,五级台阶,阶上开三门,蓝门扉,虎头门枕,五横七纵金色泡头门钉,狻猊衔绿油铜环。中门两侧蹲一对踏着绣球的活泼小石狮,台阶下两边再摆一双威风凛凛的大石狮为镇宅神兽,作睥睨傲视之态。檐下则悬一排大红灯笼,夜间大放光芒。 这般的威风当可让阿图大致地满意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门扇只是个深蓝色,为此还托长乐去问过皇帝可不可以用朱门。皇帝答曰:可以,但门上匾额要写成公主府或驸马府,而不是如意子府。得了这个回答,他就打消了用朱门的念头。 车门掀开,阿图先跳下,然后将厢内的苏湄和傅樱一一扶下。台阶上的大门里,金韶探出头来,只往下面一瞧就跑了下来,毕恭毕敬地作揖道:“爵爷、苏夫人、樱夫人。” 苏湄回了个礼,带着笑容道:“原来是金朝奉啊,何不去府里的厅上坐?” “小的也是刚来,估摸着爵爷和夫人们也该回来了,便在门房里侯着算了。”金韶答道。 象金韶和牵晃等人都是无需通报便可以自由出入子爵府的,但他们的分寸都把握得很好,绝不会因此而到处闲逛,来到府中一般都是呆在花厅,然后让某名婢女去禀报阿图或某位夫人。 苏湄点点头,又问道:“金朝奉最近的生意可好?” 金韶自去年做了隆泰当铺的朝奉后就大发了,生意是做得蒸蒸日上,还想让阿图许他开第二家分号。事业有成,便夫纲大振,有道是:谁无母虎骑颈时,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封写了一半的休书把母老虎给吓坏了,结果任其讨了妾一名,听说是某女子学堂刚毕业的小妹,开始过起了幸福的有妾生活。 主母关切有加,金韶胖脸上的眉毛鼻子挤成一团,乐滋滋地说:“托爵爷和夫人的福,一切都好。” 随便跟他聊了几句后,苏湄就和傅樱说声告辞,先进了府门。阿图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公事服,腋下夹着个黑皮的公事包,明知他是刚去办事回来,却打趣道:“金朝奉,大好光阴为何不在店里,莫非是在磨本东主的工?” “哪里、哪里,小的岂敢,乃是刚从江北回来,有些事情待与爵爷叙说。”金韶道,跟着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地说了好一段话。 汪氏兄弟几天前就出手了,用每户一千二百贯收下了那些租户们的合约,每家先付六百贯,余下的一半说好半年后再付。村民们答应了这个价钱,纷纷签约,让他们来统理所有关于搬迁的事宜。 村民们刚拿到钱没两天,金韶就带了人前去高息揽钱,给予村民十二分的年息,条件是两年的死期。世面上在银号里存钱,一年的定期利息仍然不到四分,贵利商揽钱所出的利息一般在十分左右,十二分可说是顶天的高息了,部份村民们经不起这种诱惑,已有三十余家同意把刚拿到手的那六百贯借出来。金韶肯给村民出十二分利息的原因是阿图肯补贴他其中的二分,所以他实际揽钱的成本是十分息,然后以十五分借出去,尽赚五分。 金韶会先用十二分利息把几个村子搜刮一遍,如果还有人不肯放钱出来的话,就会接着用十三、十四甚至十五分的息去揽钱,直到把大部分村民手中的活钱都收到手,其中的利差也当然是由阿图来补给他。 两人也不进门,就站在台阶下嘟嘟哝哝小声地商议着,说到得意处,面对面地叉腰大笑,完全就象是戏中的一对jian人角色。 过一阵,两人说完了,彼此拱手作别,金韶自回自家。阿图走上台阶,见站于中门两侧的守门军士行了个军礼,便点头回礼。 门内新筑的照壁宽两丈半,高一丈,以花岗石为材,松鹤云霞的主图中或明或暗地雕着“福”、“寿”二字各一百个,所以被命名为“福寿照壁”。 尚未绕过照壁,门子就瞧见了他,赶紧从门房里跑上来禀报,说花泽夫人今日回府得早,还带回来一名女人,请爵爷返来后先去她房里一趟。 听说花泽雪带了女人回来,阿图饶有兴致地问起其形貌,便猜到是皇家银行的左灵霖。 左灵霖自阿图去年在银行里存了四百多万贯后就做了他的管办,后来他买下了宝江船厂、隆泰当铺、北江器械以及新办的乐乐透、光阳和相机厂,所有过手的银钱全放在了她那里结算,因此今年就升了管理。靠着他这名超级大客,左灵霖在银行里混得风生水起,连行理跟她说话都是满脸堆笑。另外,她还在很短的时间就和花泽雪交成了朋友,常常约着出去吃饭、逛街、买东西啥的,在她的店里也一呆就是一整天,两人的交情很快就上升到了铁杆的程度。 信步来到西主院的西厢房,花泽雪的贴身婢女小蝶正守在门口,迎上来说夫人和客人都在一楼的客厅里。尚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不知她们在里面刚聊过些啥,两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看到他进来,两女同时站起身来,花泽雪喊声:“相公”,左灵霖行了个礼:“爵爷。” 因为皇家银行的总行理王和林跑去伦以贤那里告密,这使得无论是赵栩还是阿图都把此人恨得不轻,他甚至打算抛开皇家银行不用,转去成天上门来巴结的仁和银行,因此看到这位学姐也就没个好气,哼哼一声:“你来了”,便把屁股往靠近门的那张太师上一坐。 左灵霖虽然不知道赵图跟自己的银行间倒底发生了什么纠葛,但总行那边已经传下话来一定要保住这个大客,花泽雪还给她透露说前段时间他曾在家里大骂过王和林不是东西,便大致能猜到是总行理把他给得罪了。因此看到他这副臭脸也不以为意,反而走到他身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笑道:“学弟。学姐来了都不给个好脸,你还讲不讲同窗之谊?” 这是个能混的,男人的闷气常常是不可用道理讲通的,一千个理由、一万个歉意,都往往抵不上女人发个娇,使个嗔,如果能推推手臂、扯扯衣袖,再丢上几个媚眼就更加地理想。果然,左灵霖的小花招一出,阿图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花泽雪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你们聊,我去厨房安排一下,灵霖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随后就向大门走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其伸手在腰上一揽,“哎呀”地叫唤一声后,就被拖到了他膝头坐下。 “放开!客人面前象什么样子。”花泽雪急欲起身,却被他给按住了。 阿图嘻嘻哈哈地瞧瞧老婆,又冲着左灵霖笑道:“本爵调戏美女的时间到,学姐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左灵霖一愣,随即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说:“俗话说:好事成双。有两个美女给学弟你调戏,岂不是要比一名为强。”接着横移两步,直欲往其腿上坐。 啊!。。。唉!这块豆腐吃不得,否则等阵的饭厅里就要开批斗会了。阿图赶紧告饶:“本学弟服了,学姐还是请上座吧。” 左灵霖得意洋洋地坐下,花泽雪从他腿上站起身来,用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一戳,低声骂道:“死东西,还算老实。”说完就自行走了出去。 “好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学姐有事就直说吧。” “听说爵爷有意把生意从我行转走?” “不错。仁和银行那边都上门来找了几次了,给出的条件很好,本学弟很心动。” “什么条件?” “他们说,只要本爵把所有的生意都转过去,可以给予一百万的信用,年息为六分的优惠利息加二分。”
信用是银行、银号给予大客户的一种贷款方式,只要在其额度内,可以随时去借钱而无需经过批准。优惠利息是它们给大客户的一种低息,比寻常的贷款利息要低,但要专款专用,仅限于比如办厂、购置机械、开发恒产等长周期项目里。仁和给阿图的优惠利息是六分,而目前市面上银行借钱出来的优惠利息已经达到了七分,常规利息达到了九分,民间的私人贵利甚至到了十五分。利息高还罢了,主要是市面上银钱突然紧张了起来,银行基本上没什么钱可以往外借的。这一百万的信用额度的利息是八分,阿图若是把这一百万全借出来去放贵利,转手就可以每年赚七万。 左灵霖打了个哈哈,作不屑一顾之态,说:“这算啥。咱们的总行理说了,只要爵爷继续用本行,可以给予三百万的信用额度,优惠利息也是六分,但信用利息只加一分半。” “什么!” 阿图大感意外,皇家银行居然肯这么大出血,平白送三百万的低息钱给自己玩。再仔细一想,便有所领悟,除了自己的产业大有前途,使得银行不可放弃是个原因之外,王和林还真怕赵栩和自己去找他秋收算账,所以赶紧来拍马屁。 看来王总行理是个明白人,擦屁股也舍得下本钱,这种人也真让人不好意思再跟他为难了。阿图点头道:“成。那本学弟就在学姐那里扎根了,绝不转走。” “多谢爵爷。”左灵霖拱手道。 因报上这段时日都传言说赵图在股票和债券市场上大举买进,数目惊人,左灵霖便把话题扯到其中,让他在那里大谈了一顿炒股炒债的心得,顺便摸了一下底,得出的结论让她暗自心惊。接下来,两人又聊起阿图刚在江北买下的那块大地,他自然也是大吹一顿,说这一万亩土地上不仅会建许多的新厂,还会在将来陆续安置数千户人家进去。 其实在皇家银行的内部,早就把赵图列为了最重要的客户目标,主要的原因有三,一是其财力与一些大有前途的产业,二是他手上的那些专利,三是开明实验室,有了这几样东西在手,任谁都能评估出这名客户的未来潜力。所以,银行给左灵霖的指令是要不择手段地保住这名大客,而且以后也不要她在银行里坐堂,唯一的职责就是跟踪这名客户和其名下的产业。 两人聊了一阵,阿图问:“学弟有一大堆股票债券,拿在手里舍不得卖,但若是需要现钱,不知可否拿出来做抵押向贵行借钱?” 左灵霖说银行原来是接受一些信誉较好的债券作为抵押物,但因近年市场动荡得太厉害,这种业务已经停了,但如果他实在想用债券来向银行借钱,她回去后可与行里商量一下,但抵押的成数估计不高。至于股票,银行是不愿意接受的,可银行下面有个证券行,或许可以通过证券行来做股票的抵押贷款。尽管证券行发生的贷款一般都要用于买卖股票和债券,但兴许可以通融一下,把钱给套出来用。 说完证券抵押贷款之事,左灵霖脸上呈现出稍许的扭捏色,说:“我有个人想推荐给爵爷,就不知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客气了?” “他叫何智明,是长青藤理学院机械系崇治四年的毕业生,目前在一家生产机械的工厂做设计。” 阿图笑道:“一定是你的情郎了,对不?” 左灵霖的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啐道:“哪有说得这么难听的。说真的,他设计出来的东西真是可以,爵爷要不要见一见。” 她并没有反驳,那就说明是她的情郎了。阿图点头道:“你让他直接去找王奇昌吧,王奇昌说行就行。” “多谢爵爷。”左灵霖喜道。 阿图叹了口气说:“本来本学弟想说完正事后来调戏美女的,看了是不成了,对吧?” “那自然,给你调戏的时候不调戏,现在悔之晚矣了吧。”左灵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