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九)野孩子
天色已经开始转黑了,虽然空气还是炎热,但毕竟吹来了一些凉风,让赢钱后的愉悦更加爽快。 两匹黑马走得哒哒地响,拉着敞篷的四轮车在下坡中不快不慢地小跑。下山是条沿山盘旋的林荫小道,两旁直立的大树伸张着参差的枝干,用浓密的枝叶在头顶上筑了一道华盖。透过树与树的间隙,可以看到山下已经燃起了万家灯火,如点缀着夜空的繁星。盘织交错的街道中车水马龙,使得整个城市透露出一种繁华感。 极不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吉娜的心中泛起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认识他还不到八个钟头,却情不自禁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美人,你得回家了。”阿图老实不客气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抚摸着。这个雀斑妹是不能通吃的,但小小地揩一把油,却也无妨。 “嗯,你不会走吧?”吉娜偎在他怀里,满心的浪漫与温馨。 “暂时还不会。” 她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说:“可你以后还是会走的,是吗?” 离去是必然的,就算是她对他动了心,他也不可能带她走。阿图简单地说:“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 一种揪心感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沉默,心里却盼着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才好。 不过,路还是走完了。马车停在了鞋店的门前,里面灯火通明。 “我下车了。”吉娜说。 “再见,美人。” 她突然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就飞快地跳下了车,冲进了那个鞋店内。随即里面就发出一阵震天的吼声:“小娼妇,你死到哪里去了!” 听起来不妙,阿图赶紧催促车夫:“快走,快走!” 车夫依言轻甩一记马鞭,马开始小跑了起来。果然,很快就打小店里跑出来了那个胖娘们,眼见追之不及,就对着马车的后面风暴般地叫囔着:“小王八蛋,别让我再看到你!” 阿图回过头去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可惜天色太暗,胖娘们多半瞧不见。 十来分钟后,马车载着他来到了吉娜所推荐的庞巴吉旅馆,一个穿着红色制服,头戴高帽的少年侍者从旋转门中迎出来:“先生,晚安。” 赚了这么多钱,当然得好好地享受一下。付了车资,阿图对着侍者说:“要一间最好的客房。” 很快就在大堂里办好了手续,侍者领着他上到了二楼,打开了左边的端头那间房门。 庞巴吉并不是间高级的旅馆,而且离平民区有些近,即便是最好的客房档次也有限,房里连盏吊灯都没有。 环视房内一周,觉得倒还干净整洁,就是被单与床单的颜色让人受不了,清一色吧唧吧唧的闷黄,使人联想到某种不洁物。不过也算了,反正是吹灯睡觉,只要心理上不是怪怪的,眼不见心不闹。 塞给了侍者八分之一个里亚尔做小费,少年高兴得几乎都要跳起来,再次道声晚安后,鞠躬而退。 阿图在床上闷躺了一会,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提醒着晚饭时间已过。于是他走出房门,在大门口问了那个少年侍者,得到了蓬皮饭馆的所在,几分钟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蓬皮饭馆的辣鱼排与海鲜汤做得真不错,价钱也不贵,吉娜的推荐真是很有道理。可能是因为物美价廉的缘故,吃饭的人相当的多。 曼萨尼约的晚上和白天是两回事,并不太热,而且还吹来了习习的凉风。街上点起了一种黑色的铁质街灯。街灯安在了沿街的墙上,离地面一丈来高,里面通着煤气管道,四周镶嵌着挡风玻璃。 阿图走出了饭馆,街这边正有一名老人举着个小小的火把在点燃街灯。 每到一处,老人会先攀上灯座的踏脚,然后打开街灯的玻璃罩,拧开了煤气的阀门后,将里面的煤气芯点燃。他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就点燃了一路的街灯,灯火异常的明亮,给走夜路的人带来份照明的光。 街那边传来了几声乞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跟在一名胖子身后求恳着:“老爷,给一个比索吧。” “去。”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滚开。 “老爷,就给一个比索。”男孩不依不饶。 “滚,贼胚。”胖子吼了一声。 “呸,肥猪!”男孩跳了起来,对着他吐了口唾沫,扭头就跑。 胖子大怒,转身就追,可男孩身体灵活,一眨眼就跑过了街这边。胖子身体太笨,追了几步就发现不可能追上,徒劳地抖动了一番身上之rou后就放弃了,口中“杂种”、“贱狗”、“****的儿子”地乱骂。 男孩看他不追过来,就站住了身子,嘴上哼起了嘲讽的俚曲,什么“一个大球滚上去,一只肥猪掉下来,地上有个烂泥坑,肥猪打滚起不得身。。。”的庸俗内容,间中还夹杂着一些腰身以下的骂词,最后还竖起了根中指对着他乱晃,叫嚣着:“肥猪,过来啊。” 胖子怒急了,打街对面猛冲过来。可脚步还没触到街沿,男孩就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再也看不到了。胖子没办法,在巷子口大骂一通后就自行地去了,边走还边囔着:“狗杂种,别让我再看到你!” 胖子刚走不远,男孩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这次是站在了阿图的身边,伸出手说:“漂亮的先生,给一个比索吧。” 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着一头黑色的卷发,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轮廓既不像西洋人那么分明,也不象宋人那么柔和,应该是个混血儿,却不知是梅斯蒂索还是桑内斯普。 “说个给钱你的理由。”阿图往口袋一模,掏出了好几个铜比索,放在掌心间摊给他看,这都是刚才餐馆找的。 “我一天没吃饭,一个比索可以买一块面包。”男孩说。 阿图捻了个比索放在他手里:“好,给你一个比索。” 男孩看了看他手上剩下的比索,咽了口唾沫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meimei,他们也没吃饭。” 鬼小子的伎俩可瞒不过他,这套他熟得很。阿图笑道:“好啊。你把他们喊出来,我当面给他们。” 男孩露出了街头少年脸上常见的那种狡黠,嘿嘿地一笑,叉着腰对着巷子里高声喊了两下:“屁屁,诺诺!” 不久,幽暗的巷街里就萎萎缩缩地走出来了两名孩子。 男孩指着其中一名七、八岁的男孩说:“这是屁屁,”再指着另一名稍大点的女孩说:“这是诺诺。” 屁屁是个灰发灰眼,面色苍白的男孩。诺诺是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手里还抱着个脏得要命的木玩偶。 “先生,他们来了。”男孩转过身来,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虽然是混血儿,但看得出来,他长大后一定是名帅小伙。 阿图认输,躬下了身子,遵照约定在两名孩子的手里各放了一枚铜比索。 “谢谢。”两名孩子同时说。 “走,开饭去!”男孩搂着两名孩子的肩头。在转身离去之前,又对着阿图说:“谢谢你,先生。”
不远就有个面包店,大男孩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小男孩紧跟着他,小女孩走在最后面。他们三个走了进去,不久就每人啃着一大块面包走了出来。街角有盏路灯,他们三个坐在灯下的地上,继续啃他们的面包。 干面包就是他们的晚饭,不知道就靠吃这样的食物,男孩能不能长成健壮的少年,女孩能不能长成美丽的少女,何况他们或许也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面包可吃。 黑夜,路灯,三个刚讨得晚饭的野孩子。心中的某处柔软被触动了,阿图走去街角,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向着大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啃着面包说:“南多,可大家都叫我宋宋。因为我宋人,还有个宋人的姓,也姓宋。” “南多,宋宋。”阿图回味了一遍他的名字,用国语发问道:“你会说宋语吗?” 宋宋正在吃最后的一口面包,含糊不清的语句中带着诧异:“啊。。。先。。。生,你会。。。会说宋语?” 男孩的国语带着些西洋腔,并不纯正,但能让人听得懂。阿图转回到西语上:“会一些。”又指着旁边的两个小家伙问:“他们真是你的弟弟和meimei?” 宋宋的面包吃完了,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孩子,得意洋洋地说:“哈哈。这两个小傻瓜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先生,我不是傻瓜。”屁屁抗议说。 宋宋摆出副老大的派头,用着讥笑的口气说:“你不是傻瓜?你mama把你放在街上,你也记不住怎么回家。” 屁屁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他mama把他放在街上,说一会来接他,结果就永远没回来了。 “那你的父母呢?”阿图问宋宋。 宋宋本来还在教训屁屁,听了就立即xiele气:“我父亲五年前出海去做生意,说几个月就回来,结果一直都没回来。两年前,我妈改嫁了,就要我自己去街上找饭吃。” 如果宋宋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孩子就太可怜了。阿图问:“你们住哪里?” “我们住棚子里。”小女孩诺诺插嘴说。 宋宋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没礼貌的孩子长大了会嫁不出去的,只能去站街。” 他教训着她,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宋宋很满意诺诺的反应,像个大哥哥般地在她头上摸了摸,又对着阿图问:“先生,您住哪里?” “你可以喊我渥吉先生,我住蓬皮旅馆。” “渥吉先生,要不要娘们。多萝丽丝胸和屁股都很大,法蒂玛才十五岁,很鲜嫩,都只要八分之一个里亚尔。” 这个皮*条拉得实在突然,阿图被他给雷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里亚尔递给了他。 “先生,您要十六个娘们?”宋宋嘴都合不拢了。他的算学不错,很快就算出了两个里亚尔等于十六个八分之一里亚尔。 后面的这番谈话有些煞风景,阿图对他的印象就远远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给你们的。我累了,要回去睡觉。” 于是,他跟三名孩子说了声“晚安”,径自起身离去。 宋宋拿着两个银币,呆若木鸡地目送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