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大通旅店
阿图装模作样地睡了好一会,没听到苏湄那边有什么响动,估计着她也差不多睡着了。悄无声息地翻过身子去一看,只见两道杀死人的冰冷目光扫了过来,顿时打了了激灵,赶紧又掉转了回去装睡。 这样,几乎一个钟头,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累得四肢发麻。 到了下午,村上房家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带来了大批的人。村上房家的到来终于把阿图给解救了,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斜着眼一瞟苏湄,却见她早已经向着来人迎了过去,留给他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这批人都是学生们的家长,刚来到这里,就开始哭着喊着,“阿三”、“小毛”、“儿啊”地乱叫,有的还带着泪眼婆娑。 中午的时候,松前国士兵在镇子里贴了通告,让学生的家长先在镇子上集中,然后一起去海边领孩子回家。 家长们一拥而上,纷纷跑上前去各自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手中乱翻着孩子身上的衣服,眼里不停的查看孩子身上有无伤痕缺损的,口里嘘寒问暖的说个不住,尽是关切爱抚之词。 临走的时候。这些人还纷纷向村上房家道谢,大赞松前国是仁义之国,松前兵是仁义之兵,把村上房家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这样,下午共来了两拨家长,接走了所有的学生。现在除了老师与家眷,就只剩阿图一个学生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没有家长来接?”村上房家对着他厉声喝道,同时将腰间的刀柄拉出数分,更添一层威势。 杨继擀站前来,用单薄的身子将他遮幕,好言道:“他叫赵图,是名孤儿。在学堂里读书,也在学堂里打杂。”再补充一句:“所有昇阳城的子弟都已经回城了,他不是城中之人。” 村上房家盯着阿图上下打量一阵,只见他穿着佣工的衣服,不像其它的学生都穿着学生服,也就信了杨继擀的话。再说,上面所最看重的是傅家的子弟,傅家子弟的特征军中刚才已派人前来告诉他了,这人显然不是。即便他是昇阳城的子弟,就这么一个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哗”的一声,腰刀入鞘,春风又回到了村上房家的脸上:“山长,我军在镇上的客栈租用了几间客房,各位先生与家属们要不就在那里委屈两日吧。” 取下顿别只是时间问题,将来松前国还要于此设置治所,管理土地,象日升学堂的这帮先生们是一定要笼络好的。 既然还要“委屈两日”,就说明昇阳城现在还没被攻下来。 杨继擀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便道:“既然如此,就麻烦贵军了。” 一行人开始缓缓地向着顿别镇出发。阿图看到苏湄手里拧着个布袋,里面装着还没吃完的馒头锅巴,腆着脸要伸手去接过来,却被她冷着脸将手臂一个横移给拒绝了。 讨了个没趣,他只好闷头闷脑地走在她身旁,心中暗思对策:怎么样才能让这位美人儿先生消掉怒气,不要再恼自己了。 大约半个钟头,村上房家便带着他们来到了顿别镇上,耳闻目睹的就是一片的萧落。虽然松前兵并没有在镇上做任何坏事,但总是敌军。敌军一来,大街上就一片空寂,家家店铺都是闭门谢客,镇上的居民也都是守户不出,只有一些蓝衣松前国士兵稀稀落落地沿街站着,总算是聚集了点人气。 松强国已经顺手取下了北见国在顿别象征性的官府乡治所,里面的官僚早就跑得不知去向,只得空院一个。乡治所最重要的职能就是司法,虽然顿别已经分封给了傅家,但司法权却是分立的。顿别的居民,若是有了官司并非是去昇阳城,当然昇阳城也有调节的职责,但归根到底,只有乡治所的裁决才是最终有效的。 顿别镇南面沿海的大路通往枝幸,高见虎在这里放了三百人,修筑了工事,以防南面有援兵前来。 大家要住的客栈就在这顿别大街之上,名叫“大通旅店”。大通旅店没有关门,不知究竟是因为店主的胆大还是因为松前国逼着他们敞开大门做生意。 村上房家带着众人进去后,店小二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随后就给众人安排了房间。给杨继擀和苏湄安排的是后院上房每人一间,其它有家眷的老师是每家一间,无家眷的则是两人一间。阿图既然只是名雇工,就享受不得老师的待遇,村上房家随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前楼的通铺。
安排完了,村上房家告辞,各人自行回房。杨继擀在叮嘱了阿图不要走出客栈之后,也回房休息。他今日忙了一天,也是累得很了。 阿图走进通铺大房,只见房内沿着墙有两排大炕。小二领着他到了其中的一个位置,指着那里告诉他这就是他的铺位。 此时房间内已有了六、七位入住的客人。三位客人正坐在炕头上相互说着话,还有几人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得天响。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臭汗的味道,还夹杂着酸菜味、旱烟味、臭脚丫味等等不表。 阿图皱了皱眉,伸手拉过那床薄被一抖,只见一只蟑螂从被子里落到了地上,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便迅速地溜走了。 好在阿图从来不曾歧视过任何一种生物,他对蟑螂事先不经同意就占用了他的被子也毫无异议。于是他除了鞋,上了床,盖上被子就呼呼啦啦地睡了一觉。 这觉一直睡到小二来喊他吃晚饭。晚饭是杨继擀以学堂的经费定的包桌,学堂的人热热闹闹地坐了满满的四个大桌。 店内除了他们,大概还有七、八桌,二十来位客人也在吃饭,听他们说话大多都是在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场突来的战事。 菜肴不错,六菜一汤,份量都是大盆海碗的,阿图分到与苏湄同坐一桌。 饭席中,苏湄一直沉默不语,等到他稀里呼噜地吃完三碗时,却忽然道:“赵图,晚饭后照常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