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业
“给我滚！” 王东听到顾老板歇斯底里的咆哮，看到他因为太激动而扭曲变形的面孔，内心非常失望。他不听解释就算了，但王东还是要为自己辩护一下：“顾老板，这件事我可以和林家兴当面对质！” “不用了！”顾老板大弧度的挥动右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我—绝—对—相—信—他，而不是你！” 唉，既然老板已经不信任自己的下属了，还能怎样？ 事情的缘由就是昨天做了一笔民国高仿瓷器生意，是个平单。 平单是业内的行话，意思是没赚钱，保本价出货了。 在古玩界，不赚就算亏了，但也不至于要炒鱿鱼，何况王东这样做，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这次的客人不简单，光从外表看，穿着普通，人也老实。可是有两个地方引起了王东的注意。 第一，一般的人辨别瓷瓶，无非就是看听比试四种方式。而这位客人是靠手摸的。一个中年人，如玉般的双手，能保养得如此之好，不是养尊处优，就是有特殊用途。 第二，这位客人看完这个高仿青花瓷之后，才留下名片。如果一个人想主动与别人交好，那肯定先出示身份。客人来的时候，没有给名片，说明只是来看看。留下名片，那表示以后还希望有来往。 从这两点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必有来头。 如果这次让他尝到了甜头，下次肯定还会来的。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行话叫做：“做套”。 当然，做套的决定权肯定不在王东手上。所以他决定向上级请示，业务经理林家兴说他也决定不了，只能向老板汇报。刚好顾老板不在，林家兴让王东留在公司陪客户，而自己去找顾老板当面呈报了。 王东觉得这样安排也没错，所以就留下来了。就这样，不久，林家兴传话过来说，老板同意了。 结果呢？ 结果是顾老板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林家兴骗了王东！ 王东给客人做了个套，可同事给自己下了个套。 谁叫自己信任他呢？ 现在别无选择，打包走人！ “慢着！”顾老板眯着小眼睛，盯着王东手里装着私人用品的纸箱，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王东，不知道你这里面有没有公司的东西呀？” 什么？ 王东有些愤怒了。 怀疑老子偷公司的东西？ 我是那种人吗？ 草泥马！ 但是，王东没有骂出口，强忍着这口气，说道：“顾老板，我做人做事从来都是清清白白，不信，你问问大家！” “谁知道？”顾老板双手一摊，扫视四周一遍，所有的员工都将头低了下去。 没有人回答，整个办公司难得的安静。唉，大家这时都不愿帮着说句话，你们就不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吗？ 果然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呀。 好吧，算我倒霉，老子认了！ “随你查！” 王东看着顾老板的那双狐疑的眼睛，把手中的纸箱重重的砸在他的面前。纸箱里面都是自己私人用品，也不怕他查得出个什么来。 此时，顾老板放下身段，当起了侦探，竟然把纸箱里的物品一样一样的翻出来，仔细的查看。都快到底了，也没有什么有疑点的东西，顾老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诶！这个什么？”顾老板仿佛发现了宝贝，用手将一个青花瓷净瓶高高举起，大声喊道，“你小子果然有猫腻，老实交代，这个青花瓷净瓶怎么回事？” 高仿青花瓷。 三寸来高。 大肚子，细脖子，敞口子。 净白如玉。 细脖子处，三个蓝色大字：“如意瓶” 瓶体釉面光滑，但是纹路并不是很好，有些粗糙，就是外行一看，也知道是现代的仿品。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老板，这是客人送给我的，怎么，这个也算是公司的财产？” “客人是公司的客人，所以，客人送的礼物也要充公！”顾老板的理由很充分。 “我为客人做单认真负责，他为了感谢我，要给提成。我说按公司规定不能要，他觉得不好意思，就送了一箱的这种瓷瓶给我。我拿着这么多没用，自己留了一个。其它的全部按人头分给了大家，包括你！按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大家都上缴呀？” 这番话说得顾老板脸红一阵，青一阵的，大感没有面子。冷笑一声，随手将净瓶朝地上一扔。王东想去接住，落空了，青花瓷净瓶重重的撞击在地砖的地上，发出“哐哐嘡嘡”声响。王东连忙将它捡起一看，还好，居然没有摔碎，只是裂开一条缝。 “算你狠！”王东用力瞪了顾老板一眼，将插在里面的塑料仿真垂柳拔出来，扔到他身上，冷笑道，“这个是公司的东西，给你！” 顾老板躲闪不及，被塑料仿真垂柳砸中，虽然不痛，但作为公司老大，这样被员工当面砸东西，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见王东将翻乱的东西收拾好，抱着纸箱就要离开，顾老板脸色一沉，吼道： “MD，你还想走？保安，搜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东把纸箱仍在地上，手指着顾老板，大声喊道：“你敢！” 看着王东这么个大块头，一脸的怒气，顾老板居然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 一时，进来的两个保安看着他俩，也不敢轻举妄动。 “诶！对了，你的手机是公司配的。保安，动手，就在他身上！”顾老板终于想起了这一出，立马喊道。 就知道还有这一手！ 王东不怒反笑，说道：“顾老板，你那配的破手机也用了三年了，就是移动的签约手机也算是送给使用人了，亏你还想的起来！” “哼哼，偷了公司的东西还敢狡辩！保安还楞着干什么吗，动手呀！” “顾老抠！请注意你的用词！不要用这个‘偷’字，要是在我身上搜不到，你要付法律责任的！”王东大声说道。 连顾老板的绰号都给叫出来了，顾老板知道王东真怒了，还真有点怕他发飙，干出点什么意外的事情出来，但这也不表示他心虚吗？说明手机就在他身上！ 顾老抠内心几个念头打了个转，觉得王东身上一定有鬼。 “嘿嘿，王东，你心虚了吧？好，我不让保安搜身，不过你要乖乖的把手机交出来，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保安，上！” 顾老抠大手一挥，两个保安也没办法，见王东的个头，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嘴里还低声说道：“对不住了，兄弟。” 王东本来还想挣扎，听到保安这么一说，就束手就擒了。 唉，大家都是混饭吃的，不容易，算了。顾老抠，等下你搜不出手机，老子再和你算账！ 双方就等搜身这一刻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 “呀哟，顾老板对下属真好，要是我遇上了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早就叉出去打上一顿，然后送局子了，还磨磨蹭蹭啰里啰嗦的干嘛呀？” 此人是侨州市古玩界三大公子之一的鲁能。 快龙斋的第一竞争对手，平时只有在生意场合上有来往，私底下从来不打交道。不知道今天刮什么风，居然把他给吹来了。王东以前和他抢过客户，得罪过他，所以此时鲁能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显然，鲁能的到来很突兀，让顾老抠暂时将王东的事情放在一边，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鲁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屈尊来到鄙公司有何贵干呀？” “哦，别文绉绉的，说得那么生分，没事就不能来呀？嗯，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家兴的。” 林家兴？ 叫得这么亲热？ 不直接称呼姓名，而直叫名？ “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顾老抠心中一沉，觉得有些蹊跷。 “哟，顾老板你紧张个啥？他不在就算了。也没啥事，就是顺道来感谢他一下。” “感谢？感谢什么？”顾老抠追问道。 “哦，也没什么的，就是昨天你亲自去谈的那笔单，多亏他，今天让我们‘潇雅居’签成了。” 顾老抠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王东知道，顾老抠在昨天那笔生意上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几乎押上了全部家当。结果被鲁能家的潇雅居抢走了，这一定亏得很大。 鲁能很满意这样一个结果，临出门还看了王东一眼，说道：“哎呀，不好意思呀，王东。谁叫你在关键时刻打扰我们家兴啦？所以，只有牺牲你咯。对咯，如果顾老板不要你，我们潇雅居倒是可以给你敞开大门，端茶倒水扫厕所什么的，总会留个位子的。” 王东鄙夷的一笑，问道：“多谢了，不用那么客气，鲁大公子。对了，今天你们签的单子有多大呀？可以告诉我吗？” “哦嚯嚯，不多不多，就千把万吧。”等声音传来，鲁能已经走出门去了。 “顾老板，你还要搜身吗？”王东问道，而两个保安早已识趣的溜了。 顾老抠面无表情，机械的摇摆这脑袋，过了一会，才说道：“王东，你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 笑话！ 刚才的事就这么算了？ 不听我解释，还说什么只相信林家兴！ 怀疑我的人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搜我的身？ 你给我的侮辱就一句话可以了结的？ 看着顾老板失神落魄的样子，王东只能觉得可悲：“顾老板，看着你伤心，我就不再乘人之危了，主要我王东不是那种人，最多隔岸观火罢了。不过，今天的事没算完，你今日给我的，异日我定加倍奉还！对了，那手机的事情，我得说一下，打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没想要带走，凡是属于公司的东西，都放在我办公桌上！再见了，顾老板，你的恩德，来日必报！” 走出公司的大门，王东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回头再次看看自己努力过半年的地方，“快龙斋”三个金字的牌匾，在夏日的夕阳下闪闪发光。整条古玩街，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样。 今日我低头走人，等回来之时，一定昂首挺胸！ 王东重振精神，毅然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