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5、卖货郎(二)(1/2)
丁胖子目光在人群里梭巡着,指了三个看起来机灵、沉稳的人出来,道:「就你们三个罢,你们今晚负责轮流守夜!」 被他指到的三人并不情愿,都往左右躲避着,想躲进人群里。 然而周围人见状,却呼啦一下散开了。 他们想躲到别人身后,却也没甚么机会。 看三人这副作态,丁胖子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们不愿意?老三―」 听到他的喊声,先前那个拿钱出来的车老板立刻到他近前来。 三个人见这般架势,顿时都害怕起来。 现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除了破房子前头的这堆篝火,能映照出周围的朦胧情景,更远处都是黑漆漆一片,他们当下若不应承下丁胖子派给自己的差事,只怕就得被退了车票钱,直接赶出周边了―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夜里还指不定藏着甚么脏东西这要是被赶出去,面临的变数就更多了! 说不定会活不过今晚! 留在这里,好歹只要守在堂屋里就行! 三人瞬间想通了,都慌忙点头,各自出声道:「愿意的,俺愿意守夜的! 「是啊!」 「不必退钱,不必退钱」 见三人都表了态,丁胖子神色也和缓起来。 他心里也压着一份担忧,想尽早把诸事都确定下来,这些人若不听从他的话,与他来回撕扯,他也觉得浪费时间,当下三人能如此识趣,把事情答应了,也叫他心底暗松了一口气。他向三人点了点头,依旧叫身旁的老三数出几角银子,分给了那三人:「你们愿意守夜,我丁胖子也不能薄待你们。 退你们一半车票钱,你们留着买些点心吃。」 只要能渡过今夜,其他一切都好说。 当下送出去的银子,过了今夜总还是能通过各种方式收回来。 三人被指定守夜,心中已极沮丧,当下各自分了点散碎银子,倒多少是个慰藉。本来面上没什么笑意的三人,虽然当下也笑不出来,但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他们拿着银子,与丁胖子道了声谢。随后,众人在丁胖子的安排下,都回到了破房子中。 这几间房屋,不知荒弃了多久,早已经在风吹雨淋下变得破破烂烂。 左边那间房屋的屋顶完全塌了下去,倒在屋内,先前几个男人只简单清理了屋子里的瓦砾与落叶,在墙角搭了个矮棚。 如今这道矮棚子下,挤了七八个人。 众人在矮棚前生了一堆火,好歹将这四堵墙里的潮湿阴郁之气驱散些许。 右边那间屋子保存得尚好一些。丁胖子与几个车老板便呆在这间屋子内,他指挥着那些车老板抬起新编的那扇篱笆门,挡在了门口。 「把火引子拿过来。」「你省着用」 「这土夯的墙倒还结实,堂屋左边那间屋的屋顶都全塌了,四堵墙倒还完好无损。」 「咱们这间屋的屋顶不会有事罢?」「不会。我方才检查过了,凑合过一夜没甚么问题。 有堵墙塌了小半边,稍有些漏风,方才我也找人重新把墙糊了糊,先把今晚凑合过去吧」 几个车老板言语着,在屋子中间点起了一堆火。 火光把屋子里的情形映照得影影绰绰的。 众人忙完以后,就各自在稻草堆上或坐或躺。他们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各自低眉沉思着,一时间都没人言语。 如此未过多久,那个被丁胖子称作老三'的车老板,抬起头看向了窗边站着,观察着窗洞外情形的丁胖子:「咱们走了这么远了,方才捡柴禾的时候, 修房子的时候,都没遇见甚么不对劲的情形,那些说不得的东西应该跟咱们没啥关系了罢?大哥?」 老三小心翼翼地言语着,言辞间还在避忌一些东西。 他口中所谓'说不得的东西',究竟是甚么,在场众人其实都明白。但众人皆不会把那个东西的名字说出来,好似一说出来,就会被那个东西找上门了一般。 丁胖子拧眉看着窗洞外,窗子外的那片空地上,那堆篝火今下仍旧明亮,映照着四周的情景。 焰火渲染下的四周,只剩林木影影绰绰的轮廓,那些影子随火焰摇曳扭动着,好似又连通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丁胖子心中有些焦躁,对于这种完全脱离自己见知的情形,完全不知该怎样应对。 他听到老三的问话,心里更加烦躁。转回头坐在柴草堆上,他瞪着老三说道:「我怎么知道?这条路究竟是谁选的?要是不走这条路,根本就不会遇到那些怪事情! 哪里还用得着在夜里提心吊胆,担忧这些有的没的?!」 老三见大哥心情不好,挠了挠头,不敢多言。 其余几个车老板中,有个瘦高个听到丁胖子带着质问的话语,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一低头,便叫丁胖子注意上了他:「老六,是不是你选的这条路?!你个狗***的,今晚要是没事还好,今晚要是―你要把大家害惨了!」 「大哥,我冤枉啊 我完全照你说的,选好了这条路啊。 不是你说人多的地方不好办事,容易叫人发现咱们干的大活吗?所以我才选了这条道」老六抬起头,一脸冤枉地说着。 「滚滚滚!」 丁胖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老六的话。 他垂着头,沉默了一阵,又道:「过了今晚,大家就先各回各家,歇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都不要杀生,不要吃肉,吃一段时间的素斋,散一散那些可能粘在咱们身上的怨气,前段时间咱们干的活儿太多了,身上血气太浓 血气也会招那些东西的.」 众车夫心头本就有点惴惴不安,此下听到丁胖子这么说,顿时回想起了自己先前干过的勾当。 一个个更加沉默,内心也更加焦灼难安起来。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似丁胖子这种最近才组起来,开始活跃的车队,暗下里干过的谋财害命的勾当,却不可能少了,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人命官司! 几个车老大都没心情说话。 丁胖子也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尊油光锃亮的木雕佛,口中像模像样地念祷起了大悲咒,这般咒语或许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车老大们心绪慢慢平复下来,有人就着这循环不断的大悲咒,忽恍间睡了过去。 屋子里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听着这一阵阵的鼾声,丁胖子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嘴里念祷的大悲咒声音愈来愈低,意识朦朦胧胧,处于一种似睡似醒的状态―便在这般状态里,他隐约听到了篱笆门外,那几个守夜人的言语声。 「嘿!」 「你走夜路那么远,到我们这儿来,你不害怕的?」 「真胆大啊,怪不得能做行脚商哩「这能挣着钱吗?」 「都卖些甚么东西?有啥好玩意吗?叫我们看看.」 甚么卖东西,甚么行脚商? 丁胖子听着篱笆门外一阵一阵传来地言语声,他睁开眼睛,渐渐清醒了过来,被他抱在怀里的那尊木雕佛,此时滚倒在地,佛头竟磕掉了下来,整尊佛像 身首分离――看着那尊身首分离的佛像,丁胖子一阵心疼,心里念着待回家后,请个好工匠来,帮他把佛头和佛身连起来。 此时,门外堂屋那边传来的言语声又小了许多。 他看了看屋子里,几个同伴都睡过去了。他便把断裂的佛像收进包袱里,站起身往窗洞外看,窗洞外空地上的那堆篝火,依旧熊熊燃烧着。 「这柴禾还怪禁得住烧嘞还是我方才其实也未睡太久?」 丁胖子脑海里转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今下的思维完全是散乱的、不连贯的,当下想起了一些事情,下一秒就会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些事情去。 他拍了拍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到门前搬开了篱笆门,想去门外边解个手 才出了门,经过门洞打开的堂屋时,他就看到了光线明亮的堂屋中,被他指定在守夜的三个人,此时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围着一个同样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人,与其说着话。看 那青年人穿一身短打,脚边放了条扁担。 扁担两边压着的箩筐里,堆着些鼓鼓囊囊的货物,此下都用两块蓝灰色的布匹盖了起来。 正对堂屋门的那面墙上,挂着副松鹤延年的大画,大画下方摆了张高条案,条案上还有些花瓶、胆瓶一类的瓷器。 看着堂屋里的景象,丁胖子有些吃惊:「这不是我那处外宅吗?」 「这几个腌种,竟然跑我外宅里来了! 「还好似主人一般,和一个卖货郎交谈?!」 丁胖子内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也顾不上腹下积蓄的便意,三步并做两步踏上台阶,奔入堂屋里,怒气冲冲地要寻几人的晦气- 这时候,那一直侧对着他,只露出半张脸的卖货郎,徐徐转回头来,苍白木然的面孔正对着他,向他问道:「你要买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