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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有得

    何问柳走了,上官馨雅留下来,周围的人停止观望,十三郎依旧在看书。

    精厉汉子与老者低声交谈,声音不明,目标不明,目光也不明。

    清幽的书楼一向安静,这里没有纷乱嚣,远离世间争斗,充满宁静祥和的气息,宛如佛国净土。

    小小的、安全的,让人静心的一块地方。

    来这里的人们,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少困扰与烦忧,在这儿都很快进入书海通明境,或细心阅读,或虚心请教,又或者耐心索查,条理多而有致,紧张而不匆忙,一派和谐向上且生机无限的忘我之象。

    今天,这种宁静被打破。

    喧嚣复燃,尘俗之气渐起,那个安宁祥和的净土仿佛一面被摔烂的镜子,纵有神仙妙手将之复原,也难以弥合因曾经断裂产生的割痕。

    楼还是那个楼,人还是那些人,安静的依旧那么安静,偶尔有人说话也都轻声细语,似怕惊扰到开始怒放的春兰。

    气氛却如被泥瓦匠涂抹过的美人脸,面目全非。

    兰花轻轻摇曳,仿佛在愤怒,又似有些兴奋。女老师睫毛微垂,望着那几支无力开口的叶瓣,眼神讥诮清明,不动如风。

    不动,却如风。

    “清静的时间太久,便成了寂寞。”

    轻轻转过脸,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那个小袋子,耳中传来似乎不会停歇的私语,有些落寞喜悦地想着。

    “原来,这都是假的。”

    书卷合拢,纸笔归位,女教习身入飘渺心入海,一片空明。

    ……

    ……

    道院大门前,书生觉得无聊,拿起酒壶朝唇间倾倒,动作突然停顿。

    酒水沥沥而下,淋湿了脸,淋湿了衣,淋透书生的身体。大灰直勾勾地望着那些白白浪费的酒泉,垂涎三尺。

    “弹指三十春秋,成了么?”

    书生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状况,顿时一番手忙脚乱,破口骂道:“蠢驴,不知道提醒一声!”

    ……

    ……

    清河上,院长正要扯线回钩,陡然抬头看向远方,表情微愕随后欣然,连连拂须。

    “成了!”

    “成什么了,鱼儿都跑啦!”小红跳脚大叫。

    ……

    ……

    禁楼中,丹房内,紫云城周围,各有几人心有所感,或喜悦或愤怒,或怨毒或叹息,不足为表。

    书楼内,十三郎正要回答上官馨雅的话,表情忽然僵硬,目光微凝。

    “萧兄?”上官馨叫了他一声,神情疑惑。

    “呃……那个,你说什么来着?”

    上官馨雅落寞说道:“馨雅为前日、今日之事致歉,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

    致歉没有必要,通常只有几种情形才存在,一是对方性情大度并不在意,再就是对方不屑于在意。上官馨雅的态度极为诚恳,当她发觉十三郎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不能不朝第二种可能靠拢,有些失望,还有些莫名的哀伤。

    两个女子两种落寞,一为登顶喜悦过后、看尽群山小而孤;一为坠入谷底、视野单调无着之苦;十三郎静静体味着来自同一种情绪产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叹了口气。

    “别再想了,没什么大事。”

    他知道那位女老师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天地元气的变化中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昂然兴奋的味道,仿佛原本昏暗沉涩的房屋突然打开一扇窗户,光明带着生机与呐喊撞进来,好一番欣欣与勃勃。

    光明照亮书楼每个角落,却穿不透眼前上官馨雅身前一寸之地,浓郁的清冷圈成一个环,将她牢牢锁在中央,形若囚牢。

    这样的感觉,十三郎曾经有过,且不止一次。

    ……

    ……

    心头莫名涌起怜惜,十三郎收回目光,委屈无奈说道:“明明是你们欺负人,怎么弄得好像我还亏欠不少;别想了,没事。”

    同样的话,以两种口吻说出来,效果也截然不同。

    冰冷为之消除,阳光驱散阴霾,上官馨雅愕然片刻,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轻轻咬着下唇,她说道:“明明是你大获全胜,两次……都是如此。”

    这样的人也能行走天下?她家长辈怎么想的,该不会真**修傻了!

    “拜托,前天差点丢了小命,今天也是;你没看他那副样子,恨不得吃了我。”

    身在书楼,何问柳再如何生气如何愤怒,终究不敢真动手,不能打又吵不过,只能乖乖缴纳罚金走人。因上官馨雅不愿同行,其表情神态可想而知,十三郎的描述虽有夸张,倒也不算离谱。

    “可是……你还是赢了!”

    上官馨雅的话也没错,却没有意识到,真正让十三郎获得“骂街”胜利的那颗砝码,正是由她亲手放下。假如她没有留下,这场原本不该发生的风波哪有什么输赢,无非是两个蠢货争风吃醋,落人笑柄而已。

    她这一留,结局就变得完全不同。看到这一幕的人嘴上虽不说,心里都忍不住要感慨,所谓“受红颜眷顾”原来不是何问柳信口雌黄,而是真真切切让人嫉妒怨愤的事实。

    也不能怪上官馨雅不懂事,事实上,她这几天频繁出入书楼,的确是为了寻找十三郎而来,焉能一走了之。至于何问柳颜面无存,许是她没想到,许是根本没去想,谁又能说得清楚明白。

    “这样也叫赢?”十三郎愕然反问,眼中闪过一丝令她心悸的冰寒。

    “在我看来,赢只有一种。”

    抬手做了个抹喉的动作,十三郎说道:“就像你们所做的那样。”

    “哪有!”

    上官馨雅瞪圆眼睛说道:“馨雅与两位师兄根本没想过……”

    “不要随便代表别人,这是我的忠告。”

    十三郎相信她的话,却懒得去点破,淡淡说道:“总之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该干嘛就去干嘛,别再理我。”

    “那怎么行!”上官馨雅断然否决他的好意,严肃说道:“馨雅有使命在身,不查明萧兄本源,我是不会走的。”

    “我……”

    饶是十三郎脾气好,此时也忍不住想骂娘,他歪过脑袋,凶狠的目光瞅着上官,心想难道我的运气真那么好,遇到传闻中的倒贴弱智死缠倒贴女,还是个白富美?

    事实仿佛验证了他的臆想,上官馨雅默默与之对视,眼中有畏怯,却不肯退让半分。

    “老师没和你说,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十三郎无奈,开始扛虎皮扯令箭,意图威严恫吓。

    上官馨雅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到底说没说?”十三郎觉得自己要崩溃,暗想老师做事太不负责,只吓唬我一个,怎么算得上公允。

    上官馨雅这次听得比较明白,说道:“先生说,我可以留在道院。”

    十三郎大失所望,又不敢去找书生理论,无奈说道:“你从哪儿来的?究竟想怎样?”

    “馨雅来自上古修真世家联盟,其它的,不方便告诉萧兄知道。”

    上官馨雅认真说道:“馨雅会继续向萧兄求证,直至解开疑团。”

    十三郎一阵头大,好一番自怜与悲苦;但凡和自己有点过节的人,要么来自名门大派,要么就是这个盟那个盟,一听就是庞大恐怖到令人望而生畏,闻之胆寒。自己明明是个孤苦伶仃不起眼的小人物,却受到如此关注,该不该感到荣幸。

    惹不起又杀不得,十三郎只能缴械投降,争取得到宽大处理的机会。

    “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满意,我尽量配合。”

    如果是有心人听了这句话,怕又要引起一场风波,上官馨雅全然没有听出内涵,纯净的目光带着欣喜,说道:“馨雅希望,萧兄能够动用真元之力,再和我打一场。”

    没等十三郎开口,她有急急补充道:“萧兄不可以像上次那么打,不然我……怕是没有胜算。”

    “我……”

    十三郎再次涌起爆粗口的**,心想干脆把我绑起来,任你为所欲为岂不是更好。

    对着上官纯净清澈带有一点点冷冽又不显冷漠的眼神,这种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十三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打架就算了,不就是想看我的法力本源吗,现在就满足你。”

    一缕指风应声而出,仿佛由无数个气旋紧密排列而成,直直射向上官馨雅胸前。

    上官馨雅神色大变,怎么也想不到十三郎敢在这种地方动手,正要惊呼施展神通,忽听他淡淡的口吻说道:“别动,别挡,只此一次机会。”

    片刻之间,上官馨雅内心闪过无数道念头,难以抉择。她深知,如果按照十三郎所说的去做,几乎等于将生死交付到对方手里;然而如果不答应,后果他也说得很清楚,再没有下回。

    电光火石,指风已从她胸口穿入,映出一抹酡红。

    ……

    ……

    仿佛过了一瞬,仿佛过了一年,仿佛过了一生一世,上官馨雅从失神中惊醒,抬手抚着guntang的脸,轻声道:“师兄既然无惧窥视,前日何苦要……”

    十三郎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淡淡说道:“因为我不喜欢。”

    “不喜欢……”

    上官馨雅低头喃喃,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味道。待她抬起头,却发现十三郎竟已转身离开,正望下楼的方向而去。

    “师兄怎么不看了?”

    “看完了。”

    “可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上官馨雅急问道。

    人迹已渺,视野中景物依旧,却显得如此荒凉空荡,仿佛身处无边旷野,四顾茫然。

    没有等到回音,上官馨雅有些落寞,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那本忘记合上的书。

    四个大字映如眼帘,如同四把凌厉的剑。

    “九尊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