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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博陵崔氏(二)

    第一七五章博陵崔氏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李潜在长安以外的民间或许声望不大但在长安却还有些薄名,特别是长安的官员,没听说过李潜的还真不多。凭借着武勋以弱冠之年担任驾部郎中,大唐讨伐梁师都时,他当说客劝降了梁洛仁,让唐军兵不血刃拿下朔方。大唐讨伐颉利,他亲身赴险保护唐俭脱离危险,他还扳倒了申国公安修仁。单是这些功勋倒也罢了,更让人艳羡的是李世民对他的赏识。以其驾部郎中之职却有直接向李世民的奏报之权。崔仁师的族叔,现任兵部侍郎的崔敦礼都没有直接奏报之权,可见李世民对他的信赖。

    崔仁师听到梁兴财如此说,想都没多想立刻拱手道:“在下鲁莽冲撞了梁掌柜,改日崔某一定登门向梁掌柜道歉。”

    梁兴财看到崔仁师二话不说便道歉,心里暗暗高兴,回礼道:“不敢,不敢。先前不知是参军您在外面,不然李郎中肯定会亲自出迎。不如参军少待片刻,待我向郎中通禀。”

    崔仁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李潜肯定听到了,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李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高兴,于是他点点头道:“劳烦梁掌柜。”

    梁兴财点点头,顿了片刻又道:“崔参军,恕梁某冒昧,您这兄弟……”

    崔仁师立刻明白了梁兴财的意思,“梁掌柜放心,崔某马上让他们离开。”

    梁兴财点点头,拱手辞别崔仁师。那锦衣公子见梁兴财走了立刻过来道:“兄长……”

    崔仁师摆摆手,“什么也不要多说,你现在带着他们马上离开。”

    锦衣公子虽然嚣张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到崔仁师如此说立刻道:“莫非里面住的是我等惹不起的人物不成?”

    崔仁师点点头,“莫说是你我,就是三叔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你赶紧带人走吧,再闹下去只会给三叔惹出**烦。”崔仁师口中所说的三叔乃是锦衣公子的父亲。听到崔仁师如此说,锦衣公子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未再多问,对那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管家喝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走了。”

    那管家不解,“公子,为什么要走。那姓梁的已经服软,等会他们就得从这院子里滚蛋了……”

    锦衣公子听了不耐烦地骂道:“你个狗奴才,让你走你走就是,唧唧歪歪地啰嗦些什么。”

    那管家吃了锦衣公子一通训斥,如同遭主人一顿暴扁的恶狗一般立刻老实了,跟着锦衣公子匆匆离去。

    区掌柜看到这一幕顿时一头雾水,他想不明白梁兴财到底给崔仁师说了什么,怎么刚才那个还气焰嚣张的锦衣公子一句话不说就灰溜溜的走了呢?

    梁兴财来到水榭,将事情向李潜详细回禀了一遍。李潜听了思忖片刻道:“崔仁师之名我听说过,他出身于博陵崔氏,满腹才学,武德年间中过进士,且为人正直宽厚,倒是值得一见。”

    梁兴财听到李潜如此说,便道:“是否撤去残席,我等暂且回避?”

    李潜摆摆手道:“待会撤去残席重新布置即可,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何须回避。”

    梁兴财、马三奎、谢志成听了心生感动。

    李潜带着梁兴财三人来到院门外,崔仁师看到李潜立刻迎上前。李潜抢先拱手道:“不知崔参军大驾光临,李某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参军担待。”博陵崔氏本事名门望族,崔仁师又是博陵崔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是以李潜对他客气相待。

    李潜心里非常讨厌门阀世家的贪得无厌、鼠目寸光,为了自己家族的私利他们可以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一想到汉末、两晋门阀们干的那些事,李潜就恨不得将他们连根拔起。现在的门阀世家已经收敛了许多。一个原因是连年征战对门阀冲击不小,不少门阀已不复存在。再者大唐立国后,颁行了一系列法律,比如给予奴仆人身权,强制门阀放归奴仆等等,也起到了限制门阀的作用。不过门阀世家在政治、经济方面依然有很大的话语权,且在民间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李潜现在的根基还不够牢固,暂时还没能力也不准备与门阀世家发生正面冲突。

    崔仁师赶忙还礼,道:“扰了郎中的雅兴,崔某惭愧,崔某在此代族弟向郎中道歉,还望郎中海涵。”

    李潜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年轻人嘛,谁还没有冲动的时候?”

    崔仁师立刻明白了李潜的言下之意。没错,年轻人都有冲动,而李潜现在不过二十出头也是年轻人。刚才若是他那兄弟再闹下去惹恼了李潜想要和气收场可就难了。不过,崔仁师虽然为人正直宽厚,却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泥,听到李潜这句颇有些威胁意味的话,崔仁师心里很不高兴,遂点点头道:“郎中说的没错。结果就看谁的冲劲更足更大了。”言下之意真要起了冲突我崔氏也不是软蛋,未必会怕了你。

    李潜也明白了崔仁师的意思,微微一笑,主动避开这个话题道:“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李某遇上参军也是缘分,不知参军可肯赏脸一起喝两杯?”

    崔仁师拱手道:“郎中的邀请崔某却之不恭。”

    李潜听了伸手虚引,“参军请。”

    “郎中请。”

    两人客套两句便并排着走进院子。适才两人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对方,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表面上看那个交锋是李潜发起的,崔仁师应对之后李潜却转移了话题,似乎是李潜不敌先败了一阵。然而崔仁师心里却不这样想,李潜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话题,分明是不屑与他在言语上一争高下。不要忘了,李潜可是武将出身。武将一向不习惯在语言上争高下,而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回答。所以崔仁师心里暗暗戒备。

    两人来到水榭,谦让一番分宾主落座。梁兴财安排亲信重新摆上酒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潜笑道:“李某是个粗人,饮食方面没什么讲究,这些都是寻常菜品,不知参军可还适应?”

    崔仁师道:“崔某觉得非常丰盛。”

    “那就好。李某生怕招待不周让参军觉得李某怠慢了。”李潜笑吟吟地道:“参军为何来了洛阳?”

    崔仁师道:“崔某此次原是回乡省亲途径洛阳,正巧遇到了族弟仁愿,他一再挽留崔某在洛阳逗留几日,然后一道回乡,崔某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不曾想正巧遇上郎中。”

    崔仁愿?李潜忽然想起梁兴财以前对自己说过,崔家大丰商号的主事人崔敦义的长子便是崔仁愿。如此说来,刚才在门口闹腾的那人便是崔仁愿?他怎么突然来洛阳了?是否与自己召集各商号掌柜商议开办钱庄的事有关?李潜不禁犯起了嘀咕。

    于是李潜试探着道:“李某与参军一见如故,想邀参军一道四处转转,欣赏下洛阳附近的美景,不知参军准备在洛阳逗留几日?可有富余时间?李某也好安排行程。”

    崔仁师拱手道:“多谢郎中盛情。只是崔某思亲心切,加之朝廷所准的省亲之期不长,答应族弟逗留已让崔某心生悔意。崔某准备明日一早就与族弟辞别启程回乡,失礼之处还望郎中海涵。”

    李潜脸上露出淡淡地失望,道:“参军不必见外。思念双亲本是人之常情,既然参军想早日回乡李某岂能强人所难?说实话,李某非常羡慕参军可以侍奉父母膝下。李某想在父母膝下承欢都做不到。”

    崔仁师好奇地道:“请恕崔某无礼,莫非郎中的双亲皆已仙去?”

    李潜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李某原籍宕州,原本家中有几十亩地的田产,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武德二年,家父有次外出办事,偶遇到一个气息奄奄的旅人。家父不忍看他死在路上,便将他带回家救治。后来那人痊愈,父亲得知他能文能武,便让我拜那人为师。那人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答应收我为徒留下来教我习文练武。”

    李潜顿了顿,又道:“过了大约半年后,有次我与师父上山打猎。说是去打猎,其实是师父让我练习箭术。我们刚到山上,就看到村子突然起火而且还有杀喊、哭号声。原来,一帮马贼流窜到此,看到我们村子便过来洗劫。我和师父拼命往回赶,可等我们赶到时却已经晚了。全村老少一百二十七口除了我和师父两人无一活命。我的双亲和兄长也死于非命。安葬了双亲、兄长和村里的其他人,师父便带着我到牛家峪投奔他的一位好友。多亏了他那位好友仗义相助,我们才免于流落四方。”说到这李潜忍不住落泪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何其悲哉”

    崔仁师听了眼圈通红,劝慰道:“死者已也,请郎中切莫过度伤心。崔某相信,令尊、令堂在天之灵看到郎中今日的成就亦能含笑九泉。”

    李潜以袖拭泪,道:“多谢参军宽慰。李某这些话憋在心里好多年了,从来未对人说起过。今日说与参军听,李某心里舒畅多了。”

    崔仁师暗忖,李潜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打柔情牌想与自己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