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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拜师

    李潜正纳闷时却听徐简幽然叹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古以来读书人发奋苦读修身治家,为的就是一朝能受到天子赏识,登堂入室衣绯紫缠玉带。以前汉以孝廉取士,凡地方知书达理品行孝悌者均可举荐为官,此举让天下士子看到了希望。却不料之后门阀世家兴起,到魏晋时更实行了九品中正制,完全以门第取士,才有“举孝廉不知书,举秀才父别居”之谬。似老朽这等出身,做个地方官员还可以,但限于出身终一生也未必能衣绯紫缠玉带。”

    徐简再叹一声又道:“开皇年间,文帝开科取士,不以门户之见而以科举取官,开一代之先河,此举实乃天下士子之幸。然则当时的朝廷依然为世家把持,莫说贫寒之士,即便老朽这等出身也未必有出头之日。是以老朽推病不出,非不能出实不愿尔。当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犬子以科举为官,虽官卑职小却让老朽看到了希望。老朽一力让犬子到地方出仕,一则是因朝堂仍多被贵戚世家占据,犬子栖身其中恐终生不得志。二者是因天下未定百姓困顿,以犬子之能,非老朽自夸却能安定一方。”

    李潜听了心中暗叹。徐简所言虽有些忤逆但却切中时弊。李潜的前世是在千年之后,自然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明白隋唐之际兴衰成败的种种缘由。隋唐之际,虽农民起义对门阀世家冲击极大,但李渊建立唐朝依靠的仍然是门阀勋贵。朝堂高官中出身贵戚世家的占了大多数,而且世人的心态仍是重出身不重才干,世家出身仍旧受到追捧。就连皇帝陛下都为门阀世家的势力感到头痛。但是李潜没想到徐简竟然也能看的如此透彻。这让他不仅暗自心惊,莫非这徐简也是穿越来的前辈?

    徐简三叹,道:“老朽观你二人皆贫寒之士难得俊彦。今天下未定,以你等之才他日定能平步青云,甚至封侯亦非不可能,是以老朽有些许妄念,希望你们日后能与犬子互相扶持。此乃老朽私心还请你们勿怪。”

    听到这李潜才明白,原来徐简对两人如此礼待有嘉目的是为徐方平拉拢盟友!不过李潜不得不佩服徐简。这老头实在太聪明了。俗话说精明的人能够看到眼前最大的好处,而聪明人能够看到长远的好处。以徐简来讲,他并不精明。因为眼下能够给徐方平带来好处的绝对不是李潜和牛弼而是贵为皇亲国戚的柴绍。但徐简自己却没有巴结柴绍也没有让徐方平刻意去巴结柴绍,但却对李潜和牛弼两个无名小卒言辞恳切推心置腹。他此举算不得精明。

    不过反过来讲,这却是徐简大聪明。李潜和牛弼两人现在不过是个初入军旅的无名小卒,不客气的讲,他此刻根本无须对李潜和牛弼有什么太刻意的拉拢,哪怕他给李潜和牛弼一点好脸色,李潜和牛弼都将终身难忘。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两人还未飞黄腾达时的一点礼遇,换来的是将来的投桃报李,徐简的一点感情投资随之时间的增长将来会得到千杯百倍的回报。这如何不是大聪明?这就是睿智这就是老辣!

    以李潜和牛弼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们能拒绝吗?答案很明显,绝对不能!因为李潜和牛弼现在没有任何资本。

    所以李潜和牛弼立刻离席长揖道:“小子何德何能,得先生如此垂青?小子无以回报当终身视徐明府为兄。日后小子当一切以兄长马首是瞻。”

    徐简呵呵一笑,道:“你二人太谦。快快请起不必如此。日后若犬子有不当之处,还请你二人多多帮衬。你们需要犬子相助的犬子亦绝无二话。”

    别人或许会当徐简是在讲客套话,但李潜却知道徐简此言大有深意。李潜起身,道:“小子乃村鄙之徒,少虽得师父教诲,却终未能窥见门墙。今日听先生一席话,小子茅塞顿开。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万勿推辞。”

    徐简一愣,道:“哦?不知你有何事?”

    李潜长揖道:“小子愿拜先生为师还望先生成全。”

    牛弼生性纯朴,说的更直白一点便是一根筋,一切以李潜马首是瞻。听到李潜如此说他也长揖道:“小子生性愚鲁,若先生不弃还请先生能够一并收留。”

    徐简听了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徐方平和马三奎亦十分惊讶。他们没想到李潜和牛弼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马三奎认为李潜和牛弼皆是武将的苗子,徐简虽然在文坛有些名声但与武将系统根本不搭边,拜徐简为师对他们并没有多少能看得见好处。

    徐方平以为徐简会推辞,然而令徐方平意外的是徐简笑过之后却道:“好,好,好。得英才而教之乃大幸也。你们既有此愿老朽幸甚。”

    徐简的回答让徐方平大跌眼镜。就连马三奎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潜听了徐简的答复立刻跪下。牛弼也紧跟着跪下。两人齐声道:“弟子拜见恩师!”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徐简起身上前,伸手扶起二人,拉着二人的手道:“老朽空度六十载春秋,却不料到风烛残年能得两位佳徒。老朽幸甚。”徐简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因为他把徐方平都贬低到李潜和牛弼之下。不过徐方平似乎也早就习惯了父亲的贬低,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李潜恳切地道:“恩师谬赞,弟子惶恐。我等皆是愚鲁之辈,日后若有差池还请恩师教诲。”

    徐简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辅国,尔乃勇将之资,假以时日定以勇武闻名于世。藏拙,尔乃治邦之才,若用于正途当是一代名臣。”短短两句话听的李潜浑身冒汗。他心中忍不住在想,这老头是不是真从后世穿越来的?为何他说自己会如此切中要害?又或者他是李淳风、袁天罡一样的神人,有见一面便知玄机的本领?

    牛弼生性纯朴,见徐简点评了两人却没说徐方平,忍不住问:“恩师,却不知大兄是何等之才?”

    徐简回头看了一眼徐方平,道:“他乃能吏尔。”

    换作其他人,对父亲如此评价或许会有些沾沾自喜。但徐方平不同。他自幼被父亲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这能吏与名臣的差别。只是他家教极严,心中虽有不悦,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马三奎不解,拱手道:“老太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某没听不明白。”

    徐简呵呵一笑,道:“能吏,乃是在一事一地中恪尽职守不负重托。名臣,乃不世出之才,奠一朝之基业开百世之兴衰。藏拙,汝既拜老朽为师,老朽无以为教,只送汝两句话。万事以国为念,以百姓为念,虽死而百世流芳。不虑己身荣辱,官爵之进退,富贵终归如浮云。”

    这两句话让李潜浑身微微颤抖。这担子太大了,大到即便是当今宰相都承受不起。更何况李潜不过是个小卒。

    徐方平似乎查觉到李潜的惶恐,或者是因徐简对他的评价而心中有些不悦,站出来道:“父亲,时候不早是否可以开席?”

    徐简点点头,道:“开席吧。”

    这顿酒宴是李潜一辈子最难忘的酒宴。席间徐简心情大悦说了许多话,又忍不住多喝了两杯不久便不胜酒力。徐方平和李潜连忙将他扶进房间休息。再回来时气氛全无,匆匆喝了几杯酒后便散了席。

    李潜三人辞别徐方平回驿站休息。徐方平回到内宅伺侯徐简。到夜半时分,徐简醒来见徐方平趴在外面的几案上睡着了。徐简怕他受凉连忙叫醒他。

    徐方平醒来见老父已经坐起来,连忙唤醒下人端来温着的醒酒汤,亲自伺侯徐简喝下。徐简喝了醒酒汤感觉稍好,便挥退下人对徐方平道:“你心中是否觉得为父今日失态了?”

    徐方平躬身道:“孩儿不敢。”

    “哼。”徐简不悦的哼了一声徐方平立刻跪下请罪。徐简见状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也是一方县令,传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赶紧起来吧。”

    徐方平依言站起来。徐简叹道:“这些年来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从未违逆过为父。这一点为父是知道的。为父也知道,其实你心中并不是没有想法。”

    徐方平连忙道:“父亲,孩儿……”

    徐简摆摆手道:“这就是你与李潜的差别。牛弼自不必说了。他心思纯朴,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先前你也说过,他对马三宝都心中无惧自然也不惧为父。至于李潜,他表现的太妥贴了。无论接人待物他都井井有条,而且心思极为缜密所虑甚远。”

    徐方平诧异,道:“父亲为何会如此说?”

    徐简道:“先前你向为父转述了马三宝禀报给柴使君的话。为父听了当即便断定,李潜在军营中的所为定然是有心为之。”

    徐方平先是一愣,随即却又有些震惊,道:“莫非李潜早就计划如此行事?”

    徐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如此行事为的便是引起马三宝的重视,进而得到柴绍的赏识。”

    徐方平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难道当初他随马三奎来佑川也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徐简道:“应是如此。”

    徐方平立刻冷汗遍体。他没想到李潜竟然心计如此深沉,每做一事都竟然有目的,而且每件事都看的极准。他不由得问:“那父亲你还……”

    徐简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为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收他为徒?”

    徐方平点点头,道:“孩儿想的正是这事。此人既然心计如此深沉,谁知道他日会不会算计我们?若真如此我们日后岂受其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