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用计（1）
漫天一日，八万里，沧海横流。云逐月，雄关漫道，气壮赳赳。铁肩担道九千年，丹心铸魂一片修。弓弦断，剑拓江山远，锁清秋。 金鼓鸣，阪泉丢；踌满志，死不休。纵马绺，挺矛轻取几多酋。结庐笑谈凌云志，煮酒言欢任重悠。封天印，旌旗十万宿逐鹿，天地求。 ——调寄《满江红》 阴阳逆转，祸福轮回。天界、人道、地狱，凡九千年必定浊气上升，轻气下沉，此时天昏地暗，仙怒神怨；人道哀鸿遍野，地狱鬼哭狼嚎。三界已逾九千年，这一刻终于到来。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突然间消失，大地龟裂、山川崩塌、江河湖海滴水不剩。地狱孤魂野鬼时时出没于人间，掠夺人间小孩以为药引······ 顿时，三界大乱。 而此时潜藏在暗处的魔道正在蠢蠢欲动，伺机抢占三界。不多日，魔道占五湖四海，掠九州十八城，已经到了昆仑山边界。 天庭震怒。 天帝率领三界众仙约定与魔道在昆仑山决一死战。 决战之时，众仙大小七十二战接连败于魔道。整个昆仑山被劈开五块，一块飞置于西边，幻化为太华山，一块飞置于东边，幻化为釜山，一块飞置于南边，幻化为大瑶山，一块飞置于北边，幻化为中条山。昆仑山四分五裂，倾斜在三界一边，瞬间便有崩塌之势。昔日巍巍昆仑山是三界的重要屏障，跨过这座山，魔道便长驱直入，三界唾手可得，情况万分危急。 而这一年，众仙法力最为羸弱，魔道则最为猖獗。眼看三界就要落入魔道之手，天帝请求封天印助战。封天印隐藏在九天碧华之中，平日里很难见到它的踪迹，只有三百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他才肯现身。不过，太白金星告诉天帝一个秘密，封天印嗜睡成性，而他暗藏的一处落脚点是冈底斯山的护宝洞，洞里有一只金丝打造的乾坤袋就是封天印的卧榻。 天帝大喜，遂委派王母偕同众仙女一同前往冈底斯山恭请封天印。传闻封天印最喜女色，有王母率领三界仙女前往冈底斯山，定会马到功成，事实证明天帝这一计策甚妙。 封天印看在王母和众仙女的份上，二话不说立刻现身昆仑山，瞬间万道金光散布乾坤。魔道最为忌惮金光，封天印散发的金光照射到魔道身上，立即化为灰烬。籍此机会，众仙家掩杀过去，刀劈斧砍一顿乱打，魔道顿时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不消时日，三界乃得宁静。至此，昆仑山仙魔大战告一段落。 消息传到天庭，陛下甚喜，放下话来择日封赏大军。王母亦设宴瑶池蟠桃园，遍邀参战众仙家。 是日，瑶池仙乐齐鸣，众仙家齐聚蟠桃园。 俗话说，宁可撇下一班，不可开罪一人。也是合该天下有事，王母粗心竟然漏掉了大仙金蟾子。金蟾子在昆仑山仙魔大战中战功显赫，本来天帝存有偏私，金蟾子只落得幽州王的封赏，究其原因，只因为金蟾子容貌丑陋、身材矮小，而且最要命的是金蟾子时常偷吃人间小孩尸体用以增长自身的法力。 这一次，偏偏王母设宴款待众仙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唯独遗漏了金蟾子。 金蟾子郁闷至极，心里好不气恼。 本来，恼怒之下的金蟾子打算邀请无常兄弟大闹瑶池，结果又担心与会的仙家瞧不起，于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恰好，太乙真人由瑶池归往乾元山金光洞仙府途中，路经幽州地界，心中怜惜金蟾子便将瑶池带回来的仙果赠予一些。本来这是太乙真人的一番好意，可是金蟾子却不这么想。昆仑山仙魔大战，太乙真人只是一旁掠阵，未见尺寸之功，却得到如此之多的封赏，而他金蟾子战功显赫，不但封赏的地界是在三界的偏僻之所，这也就罢了，偏偏瑶池设宴唯独没有他。 ——岂有此理！ 金蟾子接过仙果当着太乙真人的面，重重摔在地上，尔后拂袖而去。 太乙真人好不尴尬。 临走的时候，太乙真人留下话与当值仙童，务请转告金蟾子大仙，改日定当禀明王母，设法补救，请金蟾子以大局为重，尽心尽力镇守幽州，毕竟幽州亦是三界之重要门户，万万不可小觑。况且魔道觊觎三界并非三五日之功，而是长久之力。此次昆仑山仙魔大战，魔道惨败而归，唯恐不甘心，还会继续作恶，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切记切记，云云、云云。 仙童当即禀告金蟾子。 哪知道，金蟾子并不理会。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王母瑶池设宴犒赏众仙家不是遗漏，从根本上就是看不起他金蟾子。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大的耻辱。 ——奇耻大辱，不能不报。 金蟾子决心要报复天庭，给一点颜色让天帝瞧瞧，方显得自家的本事。不过，金蟾子回过头来一想，单凭自己一家之力量要想与广大的天庭争斗，无疑是灯蛾扑火自寻死路。 “咱们用计，不但让天帝老儿好受，而且凭借咱们也可以统辖三界，到那个时候，你我兄弟且不快活。”金蟾子的好友无常兄弟偷偷地告诉他。 “汝有何妙计，快快说来，本王重重有赏。”金蟾子大喜。 那一夜，哥俩在幽州王府后花园饮酒至深夜，当中的勾当除了他们哥俩谁也不知道。不过，事后金蟾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当即将自己深爱的两件宝物——哭天金杌、憾地银棒一同赠予无常。 无常满心欢喜，向金蟾子连连叩头，而每一次叩头幽州地界无不地动山摇，神鬼难以安宁。 “卿家请起，不必多礼。不过······”金蟾子小心叮嘱无常，“本王所赠宝物，法力非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否则招灾惹祸恐有不及，切记！” 无常连连点头称是。 金蟾子得了无常相助的计策，是日飞抵天庭径直来到桂花仙岛。岂料双脚刚刚踏入仙岛，一旁快速闪过一条天狗纵身直扑金蟾子。 “畜牲，休要猖狂！”金蟾子也不甘示弱，擎起昆仑大法，只一招便击中狗脑袋，天狗的一只耳朵硬生生地被削去，跌落在云上化作一阵清风飘走。 “汪汪······汪汪······”天狗负疼，顷刻间逃的无影无踪。 “呔！哪里来的的野种，竟敢欺吾爱卿。”仙未到声已到。 片刻功夫，一尊铁塔般的仙体站在金蟾子面前。 “汝是何仙，竟敢擅闯桂花仙岛？” 金蟾子抬头一看，来者不是人，而是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是也。 “咦，汝不在确州城快活，来此何干？”金蟾子有些纳闷：怎么刚上天庭偏偏就遇上这瘟神，只好自认倒霉。 果然，杨戬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奉天帝之命，本仙家镇守桂花岛。”杨戬认得是金蟾子，怒道，“汝不在幽州好好呆着，私自来天庭有何公干？” “原来是升职了，怪不得衣着打扮和从前相比大不相同。”金蟾子耍笑道：“吾闲在幽州无聊，上天庭玩玩，——就是玩玩而已。” 杨戬十分生气，怒吼一声： “大胆！金蟾子，你可知道天庭的规矩，擅离职守者，轻者削职为凡、发配边关，重者立马斩首。” 杨戬一顿咋呼，金蟾子倒觑了一惊，不敢相瞒，照实说明了来意。 九百年前，金蟾子在南天门偶遇嫦娥，本来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刹那之间，嫦娥回眸一笑百媚生，至今令金蟾子魂牵梦绕。之后，金蟾子只知道嫦娥是天帝的第九个女儿，但就是不知道嫦娥仙居何处。如今是无常兄弟消息灵通，探听到嫦娥原来就居住在天庭边角的桂花岛。“今日来桂花岛不为别的，单就恳求上仙赏赐几朵桂花，以解救幽州黎民百姓之疾苦······”金蟾子如此解释道。 杨戬听说金蟾子来天庭索求桂花是为了解救幽州地界时下流行的瘟疫，心下感激金蟾子爱护百姓，当即痛快地答应带金蟾子觐见仙姑嫦娥。 其时，嫦娥正和一名仙童修理桂花树，见杨戬匆匆忙忙闯进来，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位大仙。 “上仙，所为何事？”嫦娥问道。 杨戬指了指后面的金蟾子，说道： “时下，幽州地界瘟疫流行，百姓辛苦。此有天庭敕封幽州王金蟾子求赐桂花以解救黎民之疾苦，还望仙姑成全。” 从后面赶过来的金蟾子趋步见礼道： “小仙拜见仙姑。” “免礼。” 虽然金蟾子相貌丑陋，然嫦娥仔仔细觑了一眼，发觉有些面熟，于是问道： “九百年前，汝到南天门作何公干？” 金蟾子不敢相瞒，实话实说道： “奉天帝之命，前往人间招财，解救穷苦百姓。” “哦，吾想起来了，汝就是当年那位招财童子不是。” “那是小仙之前的雅号。”金蟾子见嫦娥仙姿绰约不减当年，更为难得的是她还记得自己以前卑微的官职，不免沾沾自喜，心里感觉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实现。 杨戬、嫦娥却那里知道金蟾子背后那些勾当，满打满算还以为金蟾子当真是为了幽州地界瘟疫的事情而来。 嫦娥当即吩咐仙童取岛上最好的桂花拿来。 不一会儿功夫，两名仙童手托花篮，袅袅婷婷步行而至。 一阵暗香袭来，金蟾子不觉心旷神怡，诗情词意奋勇而出，不觉信手拈了一首十六字令——桂花，赞道： 华， 笑对西风赋桂花， 香与韵， 徒抱自心夸。 嫦娥听了，心下暗喜，想不到金蟾子外貌丑陋却是一肚子锦绣文章，一时性情大发，也和了一首十六字令——桂花： 奇， 问桂霜风摇落时， 君知否？ 醉梦意迟迟。 难得嫦娥有如此雅兴，金蟾子不甘落后，随即又和了一首。嫦娥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不久，金蟾子被嫦娥逼得“江郎才尽”，于是向一旁站着的杨戬求救。哪知道，杨戬不谙辞赋，一会看看嫦娥，一会又瞧瞧金蟾子，心里琢磨着又不想被仙家耻笑自己胸无点墨，于是搜肠刮肚，信口胡诌道：“两位仙家，看吾拈一首新词——” 咦， 酒好君吃吾亦吃， 不待老， 晚餐有猪蹄。 “扑哧”，嫦娥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杨戬笑骂道： “猪蹄没有了，看汝吃个鸟。” 两边仙童听杨戬如此“强赋新词”，亦是笑的前仰后翻。 杨戬一脸囧相。 金蟾子苦笑着摇摇头，知道是自己闯了祸，惹的杨戬难堪。他本想替杨戬打圆场，此时天钟敲响，声震寰宇，时候已经不早了。金蟾子这才想起自己来桂花岛要办的重要事情，连连告辞。 嫦娥正欢愉不已，哪里舍得金蟾子离开。倒是杨戬替他解围，嫦娥方始罢手。 “君何以再来？”嫦娥梨花带泪，面现愁容。 金蟾子怜香惜玉，看嫦娥这番模样，心里好不焦躁。无奈，他有大事情等着自己办，故作泣声道：“二八月圆，某自来。” 说完，脚踏祥云，手托桂花，径直往幽州地界返回。 嫦娥望着金蟾子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不觉低声吟哦起人间的一首诗来： 君生吾未生， 吾生君已老。 君恨吾生迟， 吾恨君生早。 君生吾未生， 吾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吾生君未生， 君生吾已老。 吾离君天涯， 君隔吾海角。 吾生君未生， 君生吾已老。 化蝶去寻花， 夜夜栖芳草。 吟诵完毕，带泪径直往桂花岛深处蹒跚而去······ 仙家如此，何况人间乎？一个是天界骄子，一个是仙苑奇葩；一个是有意插花，一个是无情种柳。九百年前那回眸一笑，惹得九百年后的苦与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