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画逝
方便面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宽大的白色书生袍因沾满了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出一具细瘦惨白的人形。身为画者视若珍宝的手指布满了在水中挣扎时的擦伤，指甲中满是泥沙青苔。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白可可，除了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尖叫出声，她一直目光怔忡，不说话也不动，显然是受了了极大的惊吓。 最先赶来的正是颜风、风秋雪和裴元三人，其他人先后而至。看到在水中半浮半沉的方便面，裴元二话不说就跳进水中将其救捞上来，却已回天乏术。 注意到死去的方便面脸色青白，两腮却胀鼓鼓的，好像嘴里被什么东西塞满。裴元取出身上备带的机簧铁钩，轻轻从方便面微张的嘴唇里探进去。 细软湿濡的触感。裴元邹起眉，小心翼地转动铁钩一拉一挑，却弄破了，未能成功勾出来。 裴元懊恼的看着拉空的钩子，沉吟了一下，收起铁钩子伸出修长的两指探进方便面的口中，慢慢夹出一个湿透的纸团，然后又是一个，卡在咽喉里还有一个。 “这是什么？”林大望着裴元夹在手指中的纸团问道。 “不知道。”裴元神情严肃的说道，“不过我想，这定然与方师弟的死脱不了干系。”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受惊不小，大家还是先回去通报各位师傅吧。”风秋雪一边安抚着受了惊讶的白可可和看见死去的方便就沉默得吓人的九瞳，还有不停小声哭泣的芳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滴。 “说的也是。虽然方师弟的死必须查清楚，但是现在已经入夜，说不定凶手正躲在暗处，可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们都回去告知各位师傅，待明天再来调查吧。”林大扶了一把身体纤弱的芳主，沉着说道。 于是一行人沉默的分散而归，向着自己的住处而去，然而风秋雪却突然驻足，脸色难看，在众人中扫了一眼后问道：“秀仙呢？胡秀仙呢？” 除了颜风之外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互相看了看，经颜风说了之后才知道，在白天的时候胡秀仙要来万花仙境看看，可现在却没有看到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家分头找找吧，希望她也莫要出事了才好。”林大说道。 于是他们分开寻找，然而他们在万花仙境找了半个多小时，也喊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发现胡秀仙的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会不会是她干的，她杀死方便面后畏罪潜逃了？”裴元斟酌了一下，动了动嘴巴最后才说道。 “不可能，胡秀仙我了解，她是昆仑派胡掌门的千金，虽然性格骄纵蛮横了一些，但绝对不会是杀死方便面的凶手。”风秋雪说道，神情坚定，“更何况杀人需要动机，胡秀仙第一次来万花谷，更是从未见过方便面，敢问她杀人的动机呢？” “我也是随便猜猜而已，毕竟她来过这里，且现在还消失不见了。”裴元说道，听风秋雪这么一说，胡秀仙还真没有杀人的动机。 “好了，大家也都别瞎猜了，没有找到胡秀仙之前谁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干的，还是先回去吧，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各位师傅，明日再来吧。”林大开口，夜已深，为了安全起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想我应该先去压压惊。”裴元低声说道，率先向着聋哑村走去。 林大看了看，然后跟着说道：“大家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不如就近一起到聋哑村喝点酒吧。” 众人默许，于是一起来到聋哑村，却没有了平日里嬉皮玩闹的兴致，只是面面相窥的坐着。只有芳主低低的抽泣声不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响起。 风秋雪挨着桌旁倒酒，温暖的女儿红驱散了弥漫的阴寒恐惧，白可可愣愣的捧着酒杯，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方便面……方便面他死了……” 风秋雪慌忙跑过去安抚：“没事可可，大家都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可是，可是九瞳她……”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落在了至今沉默未发一语的九瞳身上。九瞳没有动，连摆在面前的酒也没有喝过一口，定定的目光与其看作惊惶，倒更有一种豁出去的冰冷决绝。 方便面喜欢九瞳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九瞳的态度一直模凌两可的暧昧着，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但二人的感情比旁人亲厚许多却是不争的事实，且九瞳乃书墨继承人，方便面乃丹青继承人，两者一书一画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裴元也是九瞳的追求者，没少因此吃醋。如今方便面意外身亡，对九瞳来说，想必是极大的打击。 “裴元。”九瞳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却没有哭音，也没有颤抖，平静镇定得仿佛事不关己。 “嗯？”被唤到名字裴元抬起头看向九瞳。 “刚才你在他的嘴巴里掏出的东西，是什么？”九瞳问道。 “哦，你说这个。” 裴元从袖中掏出一方布帕裹起来的小包，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打开，露出从方便面口中掏出来的三个纸团。每个纸团约有拳头大小，浸透了水又湿又软，隐隐约约有墨迹在上面晕开。 “我路过万花仙境时，听到湖泊那边有奇怪的声音才过去看的，现在想来，那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嘴巴里喊不出话来的呜咽声……就是那样……”白可可身体又开始发抖，眼泪止不住外流出。 一股阴冷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心，每个人都低头沉默着不出声。 九瞳却站起身，径直走到裴元桌前拿起纸团，一点一点的将湿纸团剥起展开。这工作很辛苦，稍有不慎就会弄破纸团。但九瞳的手极稳，又好在方便面所用的纸张是较为坚韧的熟宣，不一会儿功夫，三个纸团就完好无损地铺展开来。除了裴元之前铁钩钩破的那一幅，其余再无任何损伤。 三寸斗方，是方便面惯用的尺。在小巧的画卷上细细描绘精致写意的工笔花鸟，亦是方便面生前最乐之事。然而这三幅画，却看不出所画为何？因为洁白的画纸上被浓墨重重涂抹全黑，纵然被水晕开，却也无从分辨纸上的画样。 “方便面最爱惜自己的画，就算是画坏了的，也会单独放好，不会如此糟蹋。”九瞳冷冷的说道。 “你是说……”白可可惊叫了一声，抬手掩住了口。 “一定是杀他的人抹的。”九瞳一字一顿的说道，“说不定这画中，有什么不能被我们看到的东西。” “那大家都要小心点了，也许凶手正躲在暗中伺机继续杀人。”林大深深皱起眉，“这件事必须马上禀告各位师傅，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裴元看向那三幅画：“那这三幅画……” “这是方便面的遗物，我来保管。”九瞳说道。 “也好。生死由命，九瞳你不要太难过了。”裴元叹息道。 “我知道。”九瞳硬邦邦的回答。 裴元不以为意，转头看向白可可，说道：“可可这次受到太大惊吓，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小雪，清水居距离古琴居最近，就麻烦你和颜风一起送她一程了。” “知道了裴元师兄，我们会把可可安全送回去的。”风秋雪应道。 “林大，芳主就由你送回去吧。”裴元接着又跟林大说道。 林大点了点头。 之后裴元转身对九瞳说道：“九瞳，我送你回去吧。” 九瞳也点了点头。 “方便面的后事待我们禀告各位师傅后再处理，今天大家都累了，都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林大最后喝了一口酒，沉稳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找出凶手，给方师弟报仇。” 在临走时，风秋雪不禁的多看了几眼万花仙境的方向，方便面离奇死去，胡秀仙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一下子让她心头沉重了起来。 她想起了裴元的话，真不知道该不该怀疑是胡秀仙杀的方便面，如果是，但动机在哪里？她以前从未来过万花谷，更是从来没见过方便面，她有什么理由杀他呢？但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失踪了，去了哪里？难道真的如裴元所说的那样，她杀人后畏罪潜逃了？ 风秋雪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但她心中相信，胡秀仙不是那样的人，更加没有任何理由杀人。 “你在怀疑她吗？”颜风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失踪了，难免不会令人怀疑，但我更多的是担心她，担心她也发生了意外。”风秋雪说道，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放心吧，她应该不会有事的，至少在我们没有找到她之前，还不能确定她也发生了意外。”颜风说道，看了看白可可，“走吧，我们还是先把可可送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 风秋雪点了点头。 “……风师兄，你背我好不好。”白可可开口，看着漆黑的夜晚，再加上方便面的死，难免让她有些心颤。 颜风看了她一会后才点了点头，背起白可可和风秋雪一起向着古琴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