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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藤屋

    崇新门是南宋杭州城东门,因为挨着荐桥民间习惯称荐桥门,到了元末张士诚重修城墙,城门东移三里改叫清泰门,只留下了孤独的荐桥向后人诉说着那一段历史。

    荐桥架在中河上,沿着河道向北,河岸东侧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弄堂,三丈宽的巷道在杭州城不多见,显示出它的份与世不同。

    这条不足百丈的巷子最早叫浮元子巷,是宋末元初时期一家来自宁波的拽制作汤圆在杭州名噪一时而得名。到了明初弄堂里搬来了新的拽也就是富源通商号最初的主人,在沈万三的资助下富源通商号生意不断的扩大,随着年代的延续富家人口增多巷子里很多老拽被高价收购,巷子里寒酸的柴门在逐渐地消失,代替的是气派的朱红门,原来相邻很近的独门小院被拆除了,建起了一处又一处深宅大院,院子里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就像画里一样!仅仅百年的时间半条巷子都姓了‘富’,那家制作浮元子的宁波拽也没有坚守住,最后也拿着‘富’家的银子搬走了,天长久人们早已忘记了那一段历史,习惯的叫富源巷。

    富家虽然很有钱依然不能脱俗,一进巷子口就能看见两边依次摆放的石狮子,最显眼的是右边第三家,狮子外形比其他朱漆大门外的狮子高大许多,一副统帅三军的气势,这就是富源通商号当家的宅邸。

    黎明并没有特定的时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推移,这个时候如果在夏至时节太阳至少也有一两杆子高,而现在东方的天边刚露鱼肚白。虽然天色还早,庭院里已有人走动,跨院偏房的下人侍女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们做事很小心生怕惊醒了主人。

    二进院一间房屋前有人站在窗外小声说:“老爷,外面有客人登门拜访。“

    先是听到打哈欠,过了一会屋里才传出问话声“什么人这么早“

    “回老爷,云龙镖局老当家的李虎。“

    房间里急忙吩咐“快请。二厅伺候。“

    禀报的下人答应一声走了,房间里传出竜竜父的穿衣声,接着有女人低低的埋怨声“天街还那么黑就来踹门,连觉都不让人家睡好,都是大姐娘家惹的祸!”

    老爷不高兴的小声呵斥道;“大房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到什么时候她都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这种搬弄是非的话给我打住,若是传到母亲的耳朵里惹得老人家不高兴,我就把你送回娘家去,上次还是大房帮你在母亲面前美言。忘恩负义的这么快。”

    女人是真的害怕那一纸休书。还是突然间懂得了感恩。无论哪种原因都产生了一样的效果,让女人闭上嘴。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安静得有点奇怪,烛光里的老爷就像一座泥塑木雕。系腰带的手停在那全一动不动,许是女人也发现了老爷的反常悄声问:“老爷,怎么啦”“刚才报事的人怎么像发财!”“您这是活见鬼,他才不会自投罗网。”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束好腰带走了出去。

    所谓的二厅其实就是客厅,位置比正厅偏一些,二厅招待的客人一般是与主人关系较近一些,或者份有点特殊,如果是谈一些**的事应该首选的是书房或者秘室。

    富家的二厅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二厅那样,一张八仙桌外加几把椅子。墙上挂几幅装饰的字画,或者再摆上几盆花卉。这间二厅像一间书房有里外间,外间很大又被博古架一分为二,博古架上的古玩错落有致,显得很典雅。离博古架五尺面对着门摆着一腿三牙的四仙桌。两面放置着玫瑰椅,博古架和桌椅拉开距离是为了方便客人欣赏多宝槅子上的古玩玉器。左手墙边摆着一张琴案,琴案上不仅有琴还有一块琴砖,旁边有一花架,摆放着几盆竹类的盆景。右面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虽然出自当朝丹青之手,却也是名人佳作。

    被博古架隔开的里侧很素雅,只有一张大号的案几,案几上摆着文房四宝,令人惊奇的是还有两卷竹简。

    二厅点着一根蜡烛,这么大的房间一束烛光显着有需暗,老爷推门走进来才发现有点不对,客厅里没有镖头李虎,只有一位年轻人坐在客位上。年轻人以前来过,是跟着镖头李虎一起来的,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间客厅。

    那个时候老爷还不知道年轻人是谁,但是客人留给他的印象很深,年轻人的问题事无巨细然而问得很巧妙,自然得就像和亲朋好友拉家常,让人很难拒绝回答。而真正的正主李虎除了随帮唱影打两声哈哈,就是闷头品茶,就好像专门为品茶来的。

    看到主人进来客人站起来抱拳施礼道:“在下这么早打扰,还望东家见谅。”

    主人还礼后大度的回道:“公子话重了,谈不上什么打扰,其实每天这个时辰鄙人已经醒了,只是无事可做赖在上不愿起而已。”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不见李镖头”

    对方坦诚的说;“李镖头没有来,是在下冒名顶替,怕份卑微被主人拒之门外。”

    双方入座主人脸有不悦的说:“家人做事越来越马虎,来了客人不知敬茶,难道还要鄙人……”

    客人拦话笑着说:“本就没有家人,又怎么会有家人来敬茶。”

    年轻人的话让主人有点诧异,疑惑也仅仅是倏忽之间,东家很快就显露出商人的精明,小声试探着问:“难道说公子没有走正门”

    对方点了点头后假着嗓子学说了一段对话;“老爷,外面有客人登门拜访。”“什么人这么早““回老爷,云龙镖局老当家的李虎。““快请,二厅伺候。“模仿的口音惟妙惟肖。

    看完对方的即兴表演,东家乐得哈哈的,就好像世上没有比这再可乐的事。笑声引来了敲门声,随着主人的吩咐走进来一位腰间挎刀的汉子,看到客人眼神变了变但依然沉静的问;“老爷有事吗”

    “没什么事,休息去吧,顺便让人送茶来。”看着汉子走了出去主人拧过头面对着客人轻声问;“公子这么早造访一定是有重要事。丢镖的事有眉目啦”

    年轻人笑而不语,老爷心领神会提议说;“这里不方便,还是去书房吧。”

    客人的回答竟让老爷大出所料“不用去书房,在下坐坐就走。这次来府上拜访是因为昨天晚上听朋友说富老爷宅邸有一藤屋,是杭州一绝,今天在下就要离开钱塘,生恐错过今再无机缘,特意赶早来一探究竟,见识一下藤屋有什么特别。”

    这么早来打扰别人的梦境只是为了看一眼藤屋,理由实在让人无语。甚至是愤怒。可是客人的请求好善乐施的富老爷又怎么好拒绝。

    藤屋是个跨院。它的大门永远上着锁,一年也打开不了几次,如果你不能攀爬丈五的围墙,那就只有一条通道。主人的书房。主人心里明白,一个能攀爬宅院墙的人不会止步于其它的墙。客人既然尽到了礼节,主人又怎么能不打开书房的门表示欢迎。

    所谓的藤屋四面有立柱上面有横梁、拱架、椽子,就是一座空房架子。空房架子四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朱藤,朱藤在房屋顶上肆意的相互缠绕,形象的说主人就是给紫藤搭了个攀爬的架子。藤屋既宽阔又高大,它的举架比宅院里祠堂还高。

    紫藤稀少处成了藤屋的自然门,朝霞顺着门在藤屋投下了一道靓丽的霞光,尽管紫藤很密四壁和屋顶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光线进来。明暗之间给人的感觉就像置于树林之中。藤屋里是一池清水有两个相连的水池,地面和水池四壁都是由青石垒砌而成,石壁之间是用糯米煮熟后的浆汁沾合。

    一个水池里飘着星星点点的无根莲和浮萍,水质清澈的能看清五尺深水下金鱼幼苗的小嘴在动,这里的鱼不怕人。顺着石阶向下走几步把手伸到水里,就会有彩色的金鱼围着手掌转。

    另一个水池深有一丈水清见底,池底和藤屋地面一样铺着六尺见方的青石板,每块石板至少有千斤之重,石板表面打磨的很光滑。水池长方形,长五块石板,宽三块石板,水池底部分成两部分,有三块石板的水深刚好没人头顶,靠近另一个水池的两块石板的水深只有两尺多,这就是一个有深浅水区的泳池。

    池壁三面立陡只有一面有点倾斜,从地面有台阶伸到水底,一侧的池壁上探出了三只石雕的鲤鱼前半,两只在水池中间离的很近,而另一只却离得很远,三只鲤鱼嘴里吐着水。在浅水区的角上高出水面处的池壁向外凹进去一块,旁边是一部脚踏的龙骨水车,脚踏的转轴就固定在凹进去的两边池壁上。

    水池和藤屋立柱之间的空地,有一些大型的盆景,盆栽无非是喜欢凉的花卉文竹与海棠之类,也有一人多高的根雕和太湖石等。

    年轻人就像一个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每一朵花卉都会闻一闻,每处盆景都会认真地审视一番,就连半个子的鲤鱼都要仔细地看一看。尤其是那一部水车看过还不过瘾,竟然像孩子一样淘气水车被他转得飞快,泳池的水哗的流向另一个池子。

    主人坐在水池边眯缝着眼看着客人,脸上一点表都没有,直到看见客人走过来才挤出了一点笑模样轻声问道:“公子看出来藤屋有什么特别吗”

    对方也笑了笑回道;“藤屋除了外表没有什么特别,特别应该是在看不到之处。”

    “公子语出玄机,鄙人愚钝实在不知意有所指。”主人的回答也很有意境。

    年轻人语意双关的说;“这几只鱼嘴不停地往外喷水,这得几个好劳力才能供得上,在下相信东家一定不会干这种傻事,应该是还有一部水转翻车架在水道上,否则鱼嘴喷出的水不会这么均匀。”

    主人回道:“公子是个精明人,后园外有一条水道,连通着中河和东河,两条河间隔不足一里地由于地势高低不同水流速度要快一些,正好能带动水车。祖上在后园高处建了一个蓄水池,宅院里几处假山上的小小瀑布以及观鱼塘、荷花池等水花上翻的涌泉都是蓄水池流过来的水,祖上选择这里建宅恐怕也是看重用水方便吧。”

    客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缓缓地回应;“富老爷的祖上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否则富源通商号也不会做到这么大,一部水车就能看出经商人的智慧!不过眼前这部脚踏翻车实在是有点多余,这边的水面本就高于那一边,在两池之间打一洞水流自然就会溜过去,何必枉费力气。”

    “眼前这部水车已经有百年历史,放在这里鄙人倒没有觉出什么不好,即可做为一景供人赏玩,又可以在无所事事时踏一踏水车活动一下体增加一点食,年纪一把了,肠胃也在变老!”主人回答的很委婉。说完了还叹了一口长气。仿佛人真的很老了。

    “东家人在中年正当年富力强。哪来的老字一说,东家武艺在打拳踢腿都可以活动体,在下虽没有看到却能想到。当然东家也会时常来蹬一蹬水车,却绝不是为了给水池换水。在下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啦。”

    主人哈哈大笑后说;“公子说的在理,强健体有许多方法,骑马散步均可以,当然也包括打打拳,不一定非得踏水车。鄙人这么做只是一种习惯,小的时候父亲时常带我来这里学游泳,看到父亲踏水车很好玩也会上去踏两下,天长久习惯成自然。”

    看到对方避实就虚客人突然问:“水池的底部和四壁会不会向外漏水”

    “怎么会呢,据说建这两个池塘光糯米就用掉了十几石。”主人一时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说话时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态。

    “在下问这句话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富老爷你看,水池底部上下两个排水孔上面是堵死的下面那个也仅仅打开一半,水池排出的水至多是那几只鱼嘴喷出水量的一半,流进和排出的水量如此悬殊,池塘的水面却不见往上涨。多出的水去哪了”

    主人眼睛眨了眨好像有所醒悟的回道;“公子这么一说还真是提了一个醒,也许因为年代久远石板之间出现了缝隙,哪天把水放掉好好查一查。”

    客人语气淡淡的说:“东家这是托词,在下第一次来藤屋都能看出哪里漏水,天天都守在边的主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哪里漏水富老爷是心知肚明,

    “公子说的也不全对,越是经常看到的越容易被忽略。鄙人的小孙子天天在边跑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一样,前天meimei回娘家对我说‘佳晟长高了不少,连牙都长齐啦。’这时我才发现孩子真的有了变化。”

    客人笑了笑说:“富老爷既然不愿说在下来说,同是一个水池深水区的石板上很洁净,而浅水区的石板上却已有了淡淡的绿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差,就因为浅水区的石板会经常露在空气中。池水是自动换水所以水质很清,一般的况下无需经常把水排空清扫,即或是有污秽沉淀也应该是深水区为多,没有只清扫浅水区的道理……”

    主人打断说;“再干净的水也会有泥沙,时间一长池底就会有脏污,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放掉让泥沙随着水流排走,浅水区比深水区高露在外的时间也会长,这很自然。另外鄙人在清扫的过程中经常会因为各种家庭琐事半途而废,也许在清扫的时候偷偷懒池水并没有放净,种种的原因都会造成高处的石板露出了水面而低处依然浸泡在水里。”

    客人并没有纠缠接着说:“浅水区有六块石板为什么只有靠近水车的那块石板没有绿苔,稍加注意就会发现石板相互接触的边缘过于清洁这又是为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石板是活动的,经常会与其它的物体磨擦不利于藻体的生存,而石板的边缘是不许它长绿苔的,绿苔会使两块石板间缝隙过大,因此石板的边缘会被经常清理。只要有漏水在漏水处就会产生水旋,尽管它不会像排水孔那么明显,但是水质这么清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出人的眼睛,所以一只鲤鱼头就理所当然的出现在这里,鱼嘴喷出的水柱激起的水花正好掩盖住了池底的漏水。”

    客人的论述好像催眠术富老爷听完竟然有了困意,抬起两只手捂住脸上下摩挲,手放下的时候嘴却张的很大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主人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年轻人,发出了短促断续的两声哈哈,好像是在笑却不是用嘴而是鼻音,然后背着手沿着水池转起了圈,就像在检验客人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主人转到第三圈终于停住了脚步,招了招手待到客人来到边手指水池问;“公子认为这块石板是活动的”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主人又问:“依照公子的说法石板下面是个地道入口,地道通向一间密室”

    看见对方又在点头,主人不不阳的说;“公子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可是公子忘了这是富家,鄙人虽然不敢妄称钱塘首富却也差不到哪去。富家有这么大的宅院,我为什么要把密室建到水池下,一个泡在水里的密室用来做什么,给水獭做个窝”

    客人显得很平静,回答的也让人意外“正因为知道富家是钱塘首富,有能力做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俺才会想到水池下面有密室,在下相信不仅密室里没有水,就连入口的台阶都不会有水滴,如果富老爷做不到这一点就不配做富源通商号当家的。”

    “公子你错了,话可以这么说但事实并不是那样,世上很多的事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就说眼前的,这块石板如果是地道口打开时就必须让鱼嘴停止喷水,最好的办法就是关掉蓄水池的出口,这样假山叠石就不会有流水,大小池塘的涌泉也会消失,这瞒不了众人的眼睛,富家佣人众多公子可以随意打听。”

    客人笑得很狡诈,语气缓缓地回道;“富老爷只说对了一点,关掉蓄水池的出口宅院里所有的流水都会停止,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在藤屋里。”

    年轻人说完探下体,左手中指用力摁住鱼的左眼,石雕成的鱼眼睛竟然凹陷有一寸,右手抓住贴在池壁上一块很小的背鳍轻轻一提,背鳍被拔了起来,试着往两边拧了拧,然后拧着背鳍缓缓地向左转,鱼嘴的水流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