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破土
场面一片混乱，始作俑者却在第一时间就脱离了战场。 在射出弩箭后，本奈特以最快的速度将已经报废的猎魔弩放回怀中，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哪怕身为十一级的黑精灵刺客，他也绝不愿意轻易尝试堪比十二级魔法的元素狂潮。 本奈特狂奔出演武场，来到城堡顶层的边缘，然后飞身跃下，整个人贴着城堡外墙加速下坠。在离地面还有三米左右时，他忽然右手一按墙面，借着反作用力一下弹射出去，在空中调整好身体重心，然后稳稳落地。 又奔出五十多米后，本奈特飞快地窜上一棵大树，回身看去。目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向汉克斯城堡上空蓝黄双色的巨大云团。 “真是难得的胜景啊……”他由衷赞叹了一句。然而他一脸满足惬意的表情却忽然凝固，脸上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见原本剧烈翻滚如沸水的双色云团，突然毫无征兆地迅速收缩、消散。被猎魔弩引爆后完全失控的地水元素之力，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将它们轻轻安抚。 “怎么可能？！”深知猎魔弩特性和威能的本奈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狂暴的元素狂潮已经变成了的一条条游离的光带。虽然没有完全消散，却已不再具备强大的破坏力。 如果说之前的爆炸威力达到了十二级，那么现在顶多只有一二级的水准。就好像一头焦躁暴怒的公象，突然变成了温顺的小白兔，这种巨大的落差令本奈特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 他死死盯着城堡上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见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就连造成这一切的李维本人都不行。 在成功觉醒成为魔法师后，天地间游离的地水双系元素之力开始迅速汇聚，然后自行灌注进李维的身体，转化为他自身的魔力。这是觉醒仪式的一部分，也是最后的阶段。当完成这个阶段之后，李维就会正式成为一名地水双系魔法师。 由于之前已经阅读过相关资料，李维意识回归身体后，对于漫天都是元素之力的状况并没有太过惊讶。 但脑海中那种胀痛欲裂的感觉，却令他有些慌了。身体被灌注元素之力的满胀感是无比真实的，脑海中的胀痛却有些虚无缥缈。在李维的感觉中，就好像有一枚不知名的种子，正在自己的脑袋深处扎根、抽芽，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且不可抗拒的狂热执着，奋力想要顶开埋压的土壤。 胀痛感不断攀升，李维死死咬着牙关坚持着，却始终没能等到最终破土。直到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弩箭，钻透李维周身缠裹着的层层元素之力，悄然没入他的小腹。 弩箭入体，就好像一根燃烧的火柴落入整桶的汽油，瞬间便引燃了李维体内的魔力。一同被引燃继而引爆的，还有他身边厚重浓稠的元素之力。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哪怕李维的心脏再怎么强大，也不由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无边的痛楚便同时从体内和体外袭来，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身体、意志、甚至灵魂。身处堪比十二级魔法威力的元素风暴核心，六级拳斗士的实力根本无从反抗。 然而死亡的威胁却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脑海中那枚将破土而未破土的种子，终于在此时顶开了重重阻碍。已经快要被拖入死亡深渊的李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道光。下一刻，这道光已将他的灵魂都映得透亮！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席卷了李维的脑海，一瞬间甚至将剧烈的痛楚都压了下去。 纯粹是下意识的，李维伸出双手，重重一按！ 随着这看似随意的一按，李维体内暴动的魔力，包括周围更加狂暴的元素之力立刻飞快地平复下去。就好像远古巨人沉沉拍落的巨掌，以最蛮横、最霸道、也最神圣不可抗拒的姿态，硬生生地将漫天元素狂潮镇压下去。 这一按，无关力量，而是触摸到了某种规则。 一切重归平静。 仿佛用尽了全部气力，李维一头栽落地面，恍惚间目光似乎瞥老到了满脸错愕的霍伯特、惶急赶至的莉娜、还有生死不知的米勒……随即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演武场上一片狼藉。近卫军死伤过半，米勒浑身浴血地趴伏在地上，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奥帕罗兰依旧惊魂未定，安德烈则满脸的骇异。 莉娜目光一扫，尖叫了一声，发疯似地冲向栽倒在地的李维。 而老魔法师霍伯特却表现得很反常，他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人事不知的李维，似乎有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样。与此同时，站立在大树之上的本奈特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向稳定的双手竟不可抑制地隐隐发颤。 “位面的恩赐，魔法的宠儿……”老魔法师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喃喃。 “……天！生！元！素！支！配！”本奈特一字一顿，声音颤抖。 ………… 入夜。 已经苏醒的李维安抚下母亲和弟弟，回到自己的房中，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语。他受的伤其实不算太重，因为猎魔弩箭而暴动的体内魔力和体外元素之力，还没来得及对他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就被李维以“天生元素支配”压了下去。 李维曾了解过不少和魔法师相关的资料，心中对此也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太确定。 而现在，令他揪心甚至感到迷茫的，是米勒。 虽然米勒在三个白魔法卷轴“强效治愈”后捡回了一条命，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依靠他十级战职者的强健体魄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但李维心中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 米勒和本奈特之间那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时间的战斗，李维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当看到父亲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李维就知道，那一场战斗的惨烈程度恐怕远远超出了自己想象的极限。 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了身后的儿子不惜用自己的胸膛迎向数不尽的刀戳刃刺，米勒无疑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至此，李维已经对此深信不疑。 但北城墙上，米勒在最后关头救下黛拉，却是父子间最大的芥蒂。 李维想了很久，忽然有些烦闷地一拳捶在床面上，低声骂道：“米勒你这混蛋，敢不敢对mama好一点！” 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却是李维和米勒之间最核心最根本的矛盾点所在。对李维和本特而言，米勒地的确确是一位好父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儿子。 但米勒却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抛弃了艾丽。而且只要黛拉还在双湖绿洲一天，艾丽就不会真正幸福。 李维可以容忍米勒的庞大野心以及为之做出的种种牺牲，但却不能接受他将母亲艾丽划入牺牲品之一。 吱呀一声，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身劲装的莉娜轻盈地跳了进来，就像一只黑夜中悄无声息的猫。不走正门走窗户，这是莉娜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平时李维总会拿这点调笑几句，今天却什么话都没说，仍是呆呆地躺在床上，只淡淡说了一句：“恩，你来啦。” 莉娜关好窗户，看着情绪状态明显不佳的李维，皱眉问道：“怎么了？” 李维从床上坐起，苦笑了一声：“看到你男人这么沮丧，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听到“你男人”的时候，莉娜脸蛋瞬间红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轻轻吐了口气，缓步走到床边，然后一把将李维拽了起来，语气更加清冷生硬了：“你想要温柔？没问题！我莉娜也不是不会，但不是现在！我不知道你究竟在为什么事情不痛快，我知道的是，现在全城无论居民还是士兵，个个人心惶惶。觉醒仪式上的动静太大了！而且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说法。城主他还在昏迷之中，你身为城主之子，不想想怎么应对反而在这里唉声叹气？” 李维浑身一震，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近距离看着李维苍白的脸色，莉娜心中微微一软，却狠下心没有表现出来。她粗暴地将李维摔回床上，冷冷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振作起来！否则……否则就算我莉娜看走了眼！！” 说完她转身就走，临走前丢下一句：“哦对了，罗森堡那边，黛拉已经有动作了，不排除她会趁着城主大人昏迷期间重返双湖绿洲的可能性。” 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表现，有时也许不是柔顺的依从，而是毫不留情的敲打。 李维看着莉娜愤愤离开后没有关上的窗户，脸色变幻。 半晌之后，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无比认真且异常幸福地补充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