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积怨的纠缠
“你什么意思！以为换身衣服就了不起了是不是！敢嘲笑贵族了是不是！”博勒加德明显已经气得都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冲着卢卡斯大吼，“告诉你！就算你换了一身贵族衣服，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杂种的事实！你身体里就是留着贱民的血！” “少爷！别说了，快走吧！” “走什么！怕谁啊！” 卢卡斯无语地看着眼前已经明显失控了的人，还有他那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一倍的体型，心里暗暗后悔刚才想先解决麻烦的决定。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说出来的话也不可能收回去，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道歉？这个选项连考虑的必要都没有，凭卢卡斯对这位少爷的了解，他觉得如果跟对方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是因为以前叫顺了口，所以忘记了现在咱们没有身份差别，对不起，不小心叫错了”，那只会更进一步的激怒他。先不说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忘记了“成为贵族”这种普通人会欢呼上三天三夜，再花上三天三夜普大喜奔的重大而又喜庆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他口中的“杂种”、“贱民”，成为了贵族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继续发难了。 那又何必再把这件事特地点出来刺激他？ 可是就这么愣在这里也不是解决办法，而且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少是当初跟着博勒加德欺负自己的人，现在都在一边围观，估计是看到了自己的着装，所以在确定自己的身份之前，也不敢贸然上来帮腔。 注意到这点的卢卡斯忍不住叹息。 连他们都懂得先观察再行动，怎么博勒加德少爷您都过了三年了还没学会呢？ “本少爷跟你说话！往哪儿看啊！一个杂种居然还敢走神！” 冷不防的，卢卡斯被推搡了一下，来不及反应的结果就是直接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一旁引路的侍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估计是看情况不妙，担心自己被波及，找地方躲起来了。 这样也好——卢卡斯心里想着：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保护不了他；万一那个侍童也出了事，少不了要被外公责备一番，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那个侍童的出身，万一是什么不好得罪的背景，让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了，更是对巴席提亚奈利和卡瓦坎特两个姓氏的羞辱。 估计是发现连侍童都丢下自己跑掉了，周围那些有过节的“老熟人”也都开始围了过来，形成了厚厚的人墙，将博勒加德和卢卡斯围在中间。 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了。三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在讲师离开了学识厅之后，筑成人墙把自己围在中间，隔绝外面窥探的视线，还留了放哨的人，随时给中间的人提醒。 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年幼，相比起厅座学生们普遍的十多岁，当时的他才刚满9岁，而现在的他，再过半年就13岁了，身高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更不用说在北境的严苛环境里，为了成为合格的骑士努力了三年，再怎么样也比这些依然在教导院学习的人强。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估计也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有相当多的人被开除出了教导院，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完成了贵族阶级要求的课程，离开了的关系。总之，现在包围着自己的人群远没有之前那么多，透过他们的腿，卢卡斯还可以看到不远处走廊的柱子。 一定要说的话，现在也好，过去也好，实际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只有一个人。 博勒加德侯爵的独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面前的这位依然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博勒加德少爷。 ……先站起来吧，一直坐在地上，只不过是让显得他们更高大，让他们有更进一步的理由可以继续侮辱自己而已。 这么想着的卢卡斯，盯着无数双视线，站了起来，拍了拍沾上了草屑和泥土的外袍和裤子。 “给我脱了。” 嗯？ 卢卡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拒绝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本少爷叫你把衣服脱了没听到吗！” “我拒绝。” “……！杂种！” 猛地又被推了一下，虽然这次的力道大得多，但卢卡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只是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身体。 因为一向弱小的对象居然没有倒下，这件事似乎将本来就处于愤怒中的博勒加德惹成了暴怒。他干脆伸手揪住卢卡斯的领口，揪到自己面前。 为了让自己的脖子舒服一点，呼吸顺畅一些，卢卡斯不得不踮起脚站着。 “把衣服脱了。杂种就该穿杂种的衣服。这身衣服你不配！” 一字一顿的威胁从极近距离的口中喷到自己脸上，卢卡斯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走神了。 呼吸意外的干净，没有臭味……牙挺漂亮的，好，很健康。 不对！不是这些！ 卢卡斯很快找到了自己走神的原因。 因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够看到博勒加德的口中那些青色的血管。他以前也只有在帮父亲照顾马匹的时候，才在这种近距离看到过动物口中的血管，而自从能看得到精灵之后，他还没有机会再看。 格瑞托恩说，人体内有世相精灵的事情原来是真的啊！ 虽然并不能像它们漂浮于空气中的时候那么容易通过光点的存在辨认出来，但那种有别于人类感知的特殊存在感，依然清晰的提醒着卢卡斯。 在那些青色的血管中，在甚至看不到血管的粘膜下面，都有它们存在的痕迹，但是都与人体几乎完全融合在一起，很难像火焰、空气或别的什么情况下那样，将它们作为一个个的个体分辨出来。 “听我说话！” 突如其来的，卢卡斯被摔了出去，这一次不可避免的，他又摔倒在了地面上。 刚才一不小心把博勒加德的口腔当作马的口腔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揉着摔倒时不小心擦到了地面的脸，卢卡斯挣扎着站起来。他觉得这次对方应该是已经愤怒到了会出手打人的程度了……毕竟也是自己没太把他当回事而惹出来的祸，至少自己要能保护得了自己才行，所以绝对不能处于比对方低的位置，不然会被踢的。 “还敢站起来？！给我趴着！！” 刚刚站起身，对方又一掌呼了过来。卢卡斯用手臂挡住，争取了时间拉开距离站稳。 糟糕了…… 刚刚甩过来的那一掌，让卢卡斯产生了危机感。因为斗篷的关系，卢卡斯以为博勒加德和三年前一样，只不过是长得壮而已，但刚刚的力道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父亲打骂的熟悉感。 他应该并不仅仅是在教导院学习，也接受了骑士团的训练才对，自己被他穿着斗篷的样子干扰了，忽略了他两方都在求学的可能性。 毕竟侯爵大人是真的很重视他这个独子的未来。 卢卡斯以前不是没有被厅座学生围起来打过，但因为那时候斯图尔特总会及时出现，并且老头子们似乎也预见到了这些情况的出现，很少会放他一个人。就算有万一的情况落单了，仅凭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的力气，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所以卢卡斯每次都是靠忍耐扛过去的。 他之所以会容易在面对博勒加德的时候走神也是因为这个。这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但是现在的博勒加德，是个知道如何确实的杀死人的危险对象，如果还用以前的方式应对，会被活活打死的。 虽然可以预想到之后他被处罚的结果，但对他来说也就是处罚而已，自己却会丢掉性命。外公肯定是不会为自己说话的，毕竟只不过是他刚收的继承人，为了填补他嫡生子的空缺，自己死了还有无数的庶出子可以填补空缺。 比如，斯图尔特就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他本来就比自己更受王宫中的贵族们喜爱。 真好啊，斯图……你想要成为王庭骑士的梦想或许很容易就可以实现了哦！ ……不好！又走神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卢卡斯注意到了视线中央突然出现的黑影。弯下腰堪堪躲过之后，他才发现那是博勒加德的拳头。 他没往自己下巴打真是万幸。 闪过攻击之后，卢卡斯往侧边绕开。他记得那个方向是走廊，如果等下博勒加德再打过来，人群为了防止被波及一定会闪开，自己可以趁机从那里突破出去。 只要跑出这个中庭，至少会有机会遇到其他或许能够帮自己的人在。 “你今天不给我把这身衣服脱下来，你就别想离开！” 眼前的博勒加德捏紧了拳头，弯下了腰开始蓄势准备攻击。卢卡斯也绷紧了神经，准备抓住机会逃离。 “他不能自己走，那么，我，可以带他离开吗？” 洪亮却带着清凉感的声音在中庭响起，一时间居然盖过了所有嘈杂。周围迅速的进入沉静，甚至能听得到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卢卡斯有些感动的转头，就看到围观的人群像被莫利诺村草原上那些高高的牧草一样被分割开来。 他们所避让的主角，很快就站到了争执中心的两人面前。 靛青色基调的骑马装，在他身上居然穿出了礼服的味道。装饰寥寥无几的马甲明明朴素，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显得极有品位；比正装的裤子更加贴身的骑马裤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害羞和尴尬，反而勾勒出令人羡慕的腿部肌rou线条，更增添了他英武的风貌；马靴很明显看得出磨损，但也并不会让人心生鄙夷，反而会对他的勤奋心怀崇敬。 一言以蔽之，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真正的贵族气质。 “小公爵大人……” 不知道是谁低声地说出了来人的身份，周围立刻产生了某种sao动，但又很快的安静了下去。几乎是呼吸之间，原本包围得让卢卡斯几乎快看不到天空了的人群，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博勒加德脸色很不好地低下了头。 有些惊讶这位火药桶居然这次这么听话，没有呛回去，卢卡斯也低下了头，行了一个简礼。 “卢卡斯……是吧？好久没看到你了，你的父亲和兄弟都还好么？” 呆了一下，卢卡斯才想起来要回答。 “是的……他们很好。感谢您的问候。” 自己应该……没犯什么错误在回答上面吧？ 卢卡斯不由自主开始紧张。 他们面前的人就是有这种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