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难回（2）

    赵安看了段总长的信，满怀着回到京城赵府的希望。他其实习惯了赵府管家的生活，在喧嚣的京城，被大小官员士绅奉承。

    在下关周家，他虽然得到家中上下更多的尊重，可这个地方单门独户，远离了灯红酒绿，让他不太适应。

    可是周元鹏和李安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希望到失望，他的心情不免沮丧。便说：“少爷，不能回京，改天你就去找孙先生吧。好好跟他说说，让他给你谋个好职位。不求光宗耀祖，也总得向老爷有个交代吧。”

    李安说：“师兄，现在无论是从军，还是从政，不都是属袁大总统管吗？俗话说官身不自由啊，军法无情。想想老爷，从西域一个马前卒，到如今位极人臣，这一路我们跟过来，都是亲眼所见的。

    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说，老了老了，要不是还看不开，非逼着少爷去参赞军务，也不至于让少爷触犯军法，落得个父子分离，连天伦之乐也享受不到。

    师兄，你说老爷他到底图到什么了？少爷不想当官，我觉得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现在我们这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喝喝酒聊聊天，要是耐不住寂寞，还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比在官场上受窝囊气，那不强得多了？”

    赵安说：“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少爷才十几岁，就暮气沉沉，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这都要怪你。”

    李安哈哈大笑，道：“师兄，我可不是少爷的师傅。少爷这个性格，你要怪，可怪不到我头上，要么你去骂老钱吧。哈哈，其实少爷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什么叫暮气沉沉啊，不过是清静淡泊。我们的少爷，可是京城才子，文武双全。”

    赵安说：“古话说‘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就算少爷满腹经纶，武功盖世，不当官不开衙，还不是等于零？”

    李安笑道：“师兄，皇帝都没有了，还货卖帝王家，上哪卖去啊？”

    赵安说：“怎么没有皇帝啊？那大总统不就是皇帝吗？”

    周元鹏笑道：“安叔，师傅，你们先给我估估价，看卖多少钱一斤合适，再讨论卖不卖，卖给谁好不好？”

    李安说了“不好”两个字，往后一转出门去了。赵安更是一个字不说，扭头就走。算是结束了回不回京的讨论。

    按照同杜心五的约定，周元鹏准时出现在，钟山之阴的五洲公园。

    正值盛春时候，五洲公园里微风习习，杨柳依依，百花竞艳，雀鸟争鸣。

    西北土园，百年银杏枝繁叶茂，东南水榭，满目新荷茎弱盘疏。远看，尽显江南园林淡雅，近观，不失六朝皇族雍容。

    又恰逢晴好天气，天下大同，自然是游人如织。

    孙先生和周元鹏寒暄两句，就并肩徜徉在人群之中。他们一边欣赏这湖光山色，一边嗟叹着世事变迁。

    要说人世间的沧海桑田，这玄武湖的一泓碧水，见证了太多。

    初始，此水名为“后湖”，与长江相连，碧波浩渺气势恢宏，盛产鱼虾菱藕，周边风景怡人。

    秦始皇灭六国，天下一统之后，偏信术士之言，龙颜一怒，凿方山，引淮水，泄王气，更地名，驱百姓，将此水贯穿金陵，改称“秣陵湖”。

    隋文帝灭南陈，忌惮金陵王气浓厚，一纸诏书，挖土石，断源流，破龙脉，填沟渠，畜鸟兽，把游湖夷为蛮荒，填作污泥窟。杨家天子原以为，此湖就此沦为历史陈迹。

    谁曾想生子不肖，隋炀帝幸扬州，疏浚运河，又给它留了喘息之机，涓滴成溪汇流成河，两百年后，玄武湖又重见天日。

    时隔不久，王安石荣任江宁府尹，励精图治，要改天换地，以逞其能，以造福百姓的名义，泄湖造田。

    王安石此举，不仅使得玄武湖，再度消失两百余年，还让整座金陵城的排水系统，都陷入了瘫痪境地，只要一下雨，就成了汪洋一片。

    宋朝皇室重文轻武，明知“废湖还田”太过荒唐，民间也怨声载道，却因为王安石在士林当中，有重名，影响大。

    为全王安石之名声，只能视老百姓若不见。

    王安石推行的“废湖还田”主张，一直维持到大宋灭亡。

    直到元朝郡守改弦易辙，再度疏浚湖泥，金陵的老百姓，才能稍解遇雨成灾的噩梦。

    大明王朝建都石头城，因为此湖王气浓郁，便划为禁地皇家独享。朱笔一勾，此湖声誉日隆，二百六十余年，庶民无缘一睹真容。

    后金挺进中原，大清龙旗招展，此水忽然就脱圣入凡，没有了龙气。仅因避康熙皇帝讳，改玄为元，称为元武湖。

    如今恢复玄武湖之名，湖面虽不及最盛时的三分之一，但依旧气象万千，叫人流连。

    谈到江南形胜之都，皇家旧园林，也命途多舛，周元鹏不禁唏嘘。

    孙先生见他又作，文人多愁善感之态，不禁笑道：“周公子，如今我们也算畅游‘御花园’，再到‘龙舟’上坐坐如何？”

    周元鹏明白孙先生说的，是湖中游船，叹了口气，应道：“敢不从命？”

    于是这二人在风荷园，登上了一艘画舫，孙先生坐在当中，周元鹏坐在船头，两人中间有一小方桌，花生、瓜子、状元豆，另加一壶碧螺春。

    一个三十多岁的艄公，在船尾划桨，一声不吭。

    船到湖心，孙先生开口说：“周公子，你到南京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作何打算？”

    周元鹏笑笑，说：“元鹏素无大志，对人生从来都不作什么计划，随遇而安。”

    孙先生说：“前些日子，宋先生跟我讨论过你的事情。我们一致认为，公子东华门之举，虽然鲁莽，但对促使袁公走向共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今清帝退位，****已除，南北一心，更无变乱。

    公子对我中华民族，是有大功的。只不过对你个人而言，此举作出的牺牲，多了些。不过我们都觉得，牺牲是有价值的。所以革命党愿意，为公子做些补偿。不过建设民国之伟业，还是更适宜熟悉政治，有政治经验之人来做。

    也正是基于此，我才辞掉了大总统的职务。不过也因此，革命党就无法给公子，在政府部门，安排一个跟你功劳相匹配的职位。孙某虽然才薄，想与公子携手，为国为民，做一些具体的事情。公子英雄年少，不知道可愿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