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琴音（7）

    鼻子李没有想错，箫声一起，琴音立即就跟了上来。

    这一次是细腻含蓄的琴音，紧紧跟随着古雅幽怨的箫声。如女人依偎在男人怀里，也像是小孩跟随在大人身边。

    鼻子李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旖旎的风光，他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座山中，面前是几道清泉蜿蜒而下，身后是成片的竹林如海。

    在自己的身旁，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头上系着带露的野花，编织成的花环，一身洁白的衣裙，匍匐在绿色的草地之上。

    美女的面前，摆着一张有着蛇腹纹的七弦琴，依稀是楚庄王的“绕梁”，又仿佛是蔡邕那张“焦尾”，但绝不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那美丽的女子，十指如玉，轻抚琴弦，而他自己则以箫声相和，引得山间百鸟来朝，围绕在他们身边，翩翩起舞。

    鼻子李一边吹着洞箫，一面沉醉在旖旎里画面里，不由自主的穿过一片片田地沟渠，来到一扇透着烛光的窗户之前。

    隔着窗花，他看到屋里面，琴台边，坐着的果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与其想象画面中的，惊人的相似，不由得心跳加速，箫也忘记吹了。

    箫声一停，鼻子李就听到窗户里，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紧接着琴声也就停了，烛光跟着熄灭。

    鼻子李心中虽然有万般不舍，可就是不敢去叩响门窗，只是呆呆的在窗外，一直站到了天明。

    等到了天亮，鼻子李才发现自己，双腿上沾满了泥巴，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

    他不想屋里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便离开了这扇窗，回去洗脚换衣穿鞋。

    等鼻子李衣冠楚楚，神清气爽的回到这扇窗户前，已经是午后了。

    平日里放荡不羁的鼻子李，也没有吃饭，又不舍得离开，更不敢找人打听，只是痴痴徘徊在这所房子的附近。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鼻子李差不多饿了一天，才在附近买了碗饭果腹，专等烛光亮起，琴箫合奏。

    可这一夜，鼻子李没有等到，他期待的那束烛光。他的箫声，也没有等到琴声。

    生生挨到天明，鼻子李壮着胆子敲开这户人家的大门，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在家。

    询问后才知道，这里原是四川大富豪刘家，置办的一处房产。刘家人做生意，或者路过这里，会在此住宿，平时就只有这老汉看门。

    至于那弹琴的女子，是刘家大小姐刘玉芝，年方十八，自幼许配给天津一个姓霍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原准备年底过门，嫁过去。

    无奈红颜薄命，霍公子上个月与人斗殴，重伤不治，刘玉芝同家人一起前来奔丧。

    半月前来的，昨日里回四川，来回都只在此住了一晚。

    原来是在鼻子李，回去洗脚换衣的那段时间，刘玉芝随家人起程回蜀了。

    等他壮着胆子，打听清楚，刘家人已经离开，一日另半日了。

    鼻子李细细问明路径，掏出一锭银子给老汉做谢。当下匆匆回家，收拾了一个包裹，也不向父母辞行，就按照那老汉提供的地址赶往四川。

    鼻子李长到十八岁，虽然这几年多在外，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海河流域。路途不熟也就罢了，各地口音也不大听得懂。

    等到他辗转找到四川刘家大院，已经是三个月后了。更不幸的是，刘家大小姐刘玉芝已经香魂渺渺。

    鼻子李到刘家大院的当天，正是刘玉芝的头七。刘家人说是刘玉芝情真意笃，思念亡夫一病不起。可也有人传言，说是刘玉芝路遇妖魅，与其琴瑟相和，以致相思成疾，魂归天国。

    不管怎么说，刘玉芝都是害相思病死的。

    鼻子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万念俱灰。当夜他跑到刘玉芝坟前，大哭了一场，将随身携带的金箫，偷偷埋在她的坟头墓碑后面，自己投青城山全真教做了道士。

    天弘道长说到这里，不由得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用手擦了擦满是皱纹的脸庞，道：“其实，玉芝比老夫幸运。他年在地狱相逢，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而老夫却老得没有人样了。”

    说着天弘道长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周元鹏也陪着喝了一碗。

    三个女娃听到这里，已经个个脸上都是泪水，尤其是李芸馨，竟然哭得稀里哗啦。

    天弘道长用手罩住自己的脸庞，平复了一下心情，手从眉毛直抹到胡须底部，哈哈笑道：“娃娃们莫哭，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们这么哭，老夫的故事怎么往下讲呢？”

    唐韵儿走到罗玉凤和李芸馨身边，掏出一方手帕，替她们擦干眼泪，然后三个人偎依在一起，坐在火堆旁边。

    赵安和罗大叔给火堆上又添了些干柴，罗大娘却是靠在火堆旁的柱子，睡着了。那两个山贼，似乎也睡着了。

    天弘道长继续说他的故事：

    鼻子李离开刘玉芝的坟墓，直接跑到青城山。

    其时青城山上，有正一教和全真教两派道士在传教，由于看出他武功不错，两派都很热情的邀请他加入。

    鼻子李就打听两派的异同，探听清楚，两派教义基本相同，区别只在于，正一教的道士可以居家，娶妻生子。而全真教则需要住在道观里，更不许有男女私情。

    鼻子李毫不犹豫的，加入了全真教，被全真教十六代掌门收为弟子，赐名“天弘”。从此天弘道人在青城山上清宫，一住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中，天弘道人不但接任了，青城山第十七代全真掌门，还亲自教导了四个弟子。这四个弟子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青城旋风”，被江湖人称为“青城四杰”。

    天弘道人自己则每天礼敬三清，清心寡欲，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大有超脱红尘的之意。

    可是平静的日子，在一个春天的午后被打破了。那一天，闯荡江湖的“青城四杰”，从山下回到上清宫，无一例外满身的血迹，一脸的风尘。

    这让原本以为超出三界已脱红尘的天弘道人，感觉到揪心的疼痛，这痛比当初，鼻子李失去刘玉芝的时候还要强烈。天弘道人也不问情由，只问了问打伤他四人的名字，得知是江湖上称做“安魂剑”和“安灵剑”的两个武当门人，二话不说，随手拿起一根竹箫就下了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