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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 人间世,新发现

    一路转进数十里,妖族必定是追不上来了,最后一个缩地成寸术法使出,段缺等人刚在一处山坳中现出身形,就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你们是谁,怎会在这里?”。

    抬头看去,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十七八岁道士正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们。

    看看周围,再看看小道士的样子,脸色发苦的宋维暗道晦气,这瞅着像是送信的神通小道士分明也是路过,自己等人怎么就偏偏与他撞上了。

    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那杏黄道士脸上的神情顿时冷厉下来,“前面法阵都在苦战,你等却在此游荡,分明是弃阵而逃,好大胆!”。

    宋维一个苦笑,“道长看看我等身上!我等尽了全力护阵,但终不敌妖族漫山遍野源源不断,法阵灵能耗尽仍不见援军抵达,实已是守无可守”。

    “法阵灵能虽然耗尽,不还有你们这一二十人在!阵在人在,阵亡人亡。尔等未奉令而走,就是弃阵而逃,道门需饶不得你们”,带着一股上观道士特有的傲气,这道士端的是盛气逼人。

    苦战到底,守无可守时方退,对于松山口法阵,众散修实已做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此时听杏黄小道这般言语,心里真是窝火的很。

    “照你这般说,我等就该死在法阵上不成?你上观给了我等什么好处,就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让我等殉死”,段缺的声音一片冰冷,“我等护阵已入绝境,应援的却迟迟不至,那些充做援军的上观镇妖道士该当何罪?遑论你还是个连法阵都没上的缩头乌龟,有什么脸面说这话”。

    “你……”,那上观道士被段缺说的脸色发青,“好,好,你们等着,等着”。

    正在这恼羞成怒的道士动身欲走时,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宋维见状脸色顿时煞白,急御灵器堪堪在杏黄道士头顶处截住了段缺的火焰戟,“阵主,这人杀不得。兀那道人,还不快走”。

    杏黄道士再料不到段缺竟是这般凶悍,火焰腾腾的长戟之下,他的脸色比宋维更白,看着段缺近二十人的队伍,这小道士再不敢逞强,顿时施展道术消失不见。

    眼见段缺收了火焰戟,宋维长吐出一口气,至于两人身后的其他散修早看的呆了。

    一言不合,对神通道士也是抬手就杀,这位小阵主真是凶悍的没边了。

    收了火焰戟,段缺自己也察觉出不对来,此前大战之中虽然成功的融合了桃花坞地涌出的阴寒灵力,修为亦是暴涨。但体内心中却也多了一股强烈的嗜杀嗜血的冲动,稍受刺激,这念头便不可遏制的沸腾起来,就像刚才,一言不合便要杀人,根本非其本性,亦非其本意,但火焰戟依旧是冲天而起。

    心性受控,段缺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本能的感应到一股强烈的危险。

    “这地方停不得,现在往哪儿去,阵主该速做决断”,宋维这句话实是说出了众散修的心声。

    将其它念头压下,段缺环视众人一眼,“阵主二字莫要再提,大家自奔前程吧,若是没地方可去,由此南下数百里便是道修界地盘,那里既不属道门亦不属大荒,倒是个藏匿的好所在”,眼见众人迟疑,他再一挥手,“不管去哪儿,这地方是呆不得了,赶紧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遑论这些散修们与段缺聚在一处的时间更短,此言一出,除了宋维之外,众散修顿时做鸟兽般各自散去。

    “阵主要去何处?”。

    “上观道士的玉简内标注有我的灵力,尔等尽可据此追索于我,若找不到能遮断灵力的地方,说不得就只有潜进大荒暂避了”。

    “大荒!那地方如何去得?若说遮断灵力,我却知道个好去处”。

    “那里?”。

    “人间界”。

    这答案实是大出段缺意料之外。

    见他如此,宋维一笑道:“大隐于市,越是人多的闹市,红尘之气愈浓,藏身于此间,玉简上标注的那点灵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只要阵主能小心些行迹,安全上可保无虞。不过这种去处也有弊端,便是修炼上难免受限”。

    “多谢宋道友指点,咱们这便分道吧”。

    “段道友何出此言?咱们正该同行才是”,哈哈一笑之后,宋维已当先向人间界而去。

    段缺两人身影消失处,一只纯白狐狸反身向大荒方向而去。

    听闻三心的回报,玉蝶也觉讶异,“你说什么,他反出道门?躲往人间界了”。

    “正是,听话音儿两人是到了省城,公主是没见着,若不是有人劝着,他当场就斩杀了一个上观的贼道士”,三心咯咯脆笑,“当时那场面实是看的人解气,还是公主英明,这下再不用担心他与咱们为敌了”。

    “他的心性与修为一样,好大的变化”,口中虽这样说,玉蝶眉眼之间确乎是轻松了不少,嘴里喃喃将人间世,省城的字眼念叨了几遍。

    ……………………

    时令进入八月,比邻大荒的群山之中已是秋风萧瑟,落叶飘零;但人间世省城中却依旧是花红柳绿,燕舞莺歌。

    比起山中的清静寂寥,游人如织的省城实在是热闹了十倍百倍不止,没有了松涛竹浪,耳听着两边街上传来的嘈嘈杂杂吆喝叫卖之声,一身青布衣裳的段缺实有恍如隔世之感。

    到省城已有十多日了,恰巧他两人当日进城时正逢着一位还乡的老翰林安顿好府邸后张榜招人,二人遂也就混进了范翰林府容身,年纪大看着也沉稳的宋维进了账房做写账先生,段缺因是年纪小,就做了一般的洒扫雇工。负责着府中一个偏院,日子倒也过的清闲。

    段缺正站在偏院儿的角门处闲看着外间街上的繁华时,一个同样青衣小帽的仆役极快步子的走了进来,“咋样?刚才可有府中管事的过来?”。

    段缺摇了摇头,那仆役顿时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胡豆让过来。

    段缺拈了两颗投进嘴里慢慢的嚼着,那仆役则是一颗接一颗,嘎嘣个不停,饶是嘴里吃着东西也不肯松闲,“段缺,还是你这差事受用,想逛街一天去八遍都成,哪儿像我,每天拘的紧紧的,上街买个吃嘴儿都跟做贼一样,哎,苦呀!”。

    段缺进范府不过十多日,与这仆役也只见过两面而已,不过这仆役的性子却是外向到了极点,见谁都能自来熟,也就是两次见面的说话中,段缺知道他是范府自京里带来的老下人,如今专在内府应差。

    十多天里日日听着外面市井间的繁华,不仅是近些日子经常莫名出现的杀意消弭了不少,就连段缺的性子也跟着多了几分人气,见这连名字都不太熟悉的仆役待人热络,他也浅笑着接了几句,“你是内府应差的,外间雇工如何可比?单是月例都差着三倍以上,这话说的委实亏心”。

    段缺不张口那仆役都能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这一接话就更是了不得,那仆役一边向外边街上张望着热闹,嘴里边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你老弟是不知道我那差事,书房里听着体面,但实是闷煞个人,咱这府上的翰林老爷就是个书痴,不说三五天,便是本月一月的也难得上街一次,他老爷不动,兄弟我就得跟在书房里干熬,天天爬起来对着的除了书,书,还是书,实不瞒老弟,我现在一瞅见书就脑仁子疼。更要命的是那地方还太安静,一天到晚连个说话解闷子的人都找不着,瞅瞅,愣是把我憋成个话痨”。

    闻听这话,段缺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段缺笑,那仆役也笑,“尤其是近些日子来,老爷不知从那儿弄了一部怪书,他本就是个好训诂之学的,这下子可好,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这怪书上,看这架势只怕一半年的都不会出门了,我非得生生憋死不可。就这也还罢了,浑不该我也摊上了抄书的差事,你老弟是不知道那怪书的字有多难写,一个个鬼画符似的,稍有不慎笔画立马就断,做起这样的差事一点都不比坐牢里轻松”。

    像鬼画符一样的古怪文字?言者无心,听者倒是心下一动,“噢!我也略通笔墨,倒想见识见识这古怪文字”。

    闻听段缺这雇工居然也敢称通笔墨,那仆役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段缺淡淡一笑,“这如何骗得了人”。

    仆役将剩下的胡豆一把塞进嘴里后,顺手将包豆的纸递了过来,“喏,我说的鬼画符就是这个,看看,你以前可曾见过?”。

    展开皱皱巴巴沾满了油的纸张,只看了一眼,段缺已确定仆役口中的鬼画符正是道修法阵及灵器上刻写的那些云纹无疑,虽然他也识不得这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符号本身的云气之象却是半点都不会错的。

    眼见段缺拿着油纸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撒手,那仆役跟着问了一句,“怎么,这东西你见过?”。

    “不曾见”,段缺摇摇头,“不过,我自幼对这训诂之学倒也颇有几分兴致,难免见猎心喜,见笑了!适才听老哥说,老爷书房中竟有一整部书,怎样,老爷可识得?”。

    “那可不,这么厚的一本”,仆役伸手比划了一番,“这文字古怪,老爷也不是全然认识,不过这也就是早晚间的事”。

    “何出此言”。

    “哈哈,老弟你来的时间短还不知道,就是在京城翰林院,论起在训诂学上的造诣,咱家老爷也是这个”,那仆役语带自豪,大拇指更是差点翘到了天上,“所以别看这怪字跟鬼画符似的难辨,到咱家老爷哪儿照样得写个服字儿,现在嘛不过是时间太短罢了”。

    正说到这里,远远的就见角门外走来了二总管,那仆役一见到他,再不敢多做停留,冲段缺摆了摆手后一溜烟儿的向内府跑去。

    看着仆役的背影,段缺边从角门里走开,边在心里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差事混到内府范翰林身边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