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桃李子(上)
洛阳,唐国公李渊府邸。 这几天李渊脸色很差,连带着府里的下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老爷不开心。 内书房,李渊正在大发雷霆:“你这逆子,不好好待在家中跟你大哥学文习武,整天出去跟些不三不四之人来往,你真真是要气死为父不成?” 一个年约十五的少年跪在李渊面前,只见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武士袍。腰间束一条白绫锦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即使是跪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少年虽然跪着,却头颅高昂毫无怯懦之色,就好像这天地下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他低下者高傲头颅。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渊次子,李世民是也。 只见他直直与李渊对视道:“父亲,那些人并非不三不四之人。那史万岁,武艺高强,一口长刀使的出神入化,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那侯君集,武艺虽逊,但很有一手旁门左道之术。还有那刘文静,相貌平平,但胸中实有万千沟壑,乃是可以定国安邦的良才。孩儿与这些人物往来,怎能算作荒唐!” 李渊闻言更是大怒,骂道:“你这竖子,还敢狡辩?你身为堂堂国公嫡子,跟这些人来往,不是有失身份又是甚么!” 束手立在一旁的李建成也出言劝道:“二弟,不可忤逆父亲!父亲,二弟他年纪尚幼,您别气坏了身子。” 李世民却是更加不服,咬咬牙,一狠心低声道:“父亲,我李氏族人虽多,但成器的只有神通族叔,道宗、孝恭族兄几人,其余人等大多是碌碌无为之辈,守成有余进而取不足。 父亲要做大事,怎少得了英才辅佐?孩儿每日间只想如何为父亲分忧,一片苦心,还请父亲明见!” 李渊大惊,口不能言。李建成也惊骇莫名,急急奔出书房,四下打量一番,并厉声喊道:“所有人都远离书房,未经召唤不可靠近,否则家法处置!” 关好房门,李建成不知要说什么,只能静默地看着李渊。 李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斥道:“你这逆子,竟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莫非真以为我不敢大义灭亲么?!” 李世民毫无畏惧,道:“父亲,孩儿已经十五岁了,甘罗十三岁都能拜相,难道孩儿还不能为父亲分忧吗? 此次东征之举,圣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要削弱我关陇贵族军权呐! 等到他尽收天下兵权,父亲,您真的甘心引颈受戮不成?据孩儿所知,这些时日他元家可是动作不断的!我是您嫡生孩儿,这等大事难道父亲还要欺瞒于我不成?” 李渊讷讷不言,神色变幻。李建成也开口道:“父亲,世民不是孩童,提早告诉他父亲的打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渊叹了口气道:“罢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切记不得语与他人,你且起来说话吧。” 李世民揉了揉酸软的双腿,站到了李建成下首。 李渊道:“为父身为堂堂国公,本该风光显赫无限,可他杨家对我等关陇阀门防备甚深,稍有不合心意之处,便降雷霆之怒。 嘿,当年我们双李、独孤、元、赵、于等六家助先帝篡了宇文家的皇位,当时先帝与我等盟誓,同富贵不相忘。 如今誓言犹在,可他杨广却迫不及待要对我们动手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李氏得天下,李浑一家一百二十三口便成了孤魂野鬼。好呐,好一个同富贵不相忘呐!” 李世民接口道:“父亲,莫非您真以为这李氏得天下是坊间术士所言么?” 李建成问道:“二弟,此话怎讲?” 李世民嘿嘿道:“父亲、大哥,这不过是他杨家天子为了师出有名所找借口罢了,孩儿怀疑这话就是先帝所为,为的就是找个由头对我们动手,正是应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先帝在位时,尚不到动手的时机,如今圣上坐稳了位子,这卧榻之侧岂能容我等酣睡?”
李渊一惊,皱眉深思起来。当初这句谶言流传时,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心惊胆战,却从未想过这谶言从何而来为何而起,今日听次子所言,细细想来竟真有可能是杨家所为。 李世民又道:“父亲,当今圣上虽已杀了李浑一家,但仍旧对我李氏防备甚深,我听说中书舍人封德彝曾向天子进言,杀进天下所有李氏! 若真有那一天,父亲您又何去何从?再者说了,今天他杨家能传一句李氏得天下,明天就不能再传一句独孤得天下赵氏得天下么?真等到他一一剪除荆棘,我等独木难支,到时便是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了! 孩儿料想,他们元家、孤独家也不会坐以待毙,父亲何不加以联络抱团取暖?既然我们几家能把他杨家捧上位,也就能把他拉下来。他先不仁,就怪不得我等不义了!” 李渊目视着这二儿子,感慨良多。 李渊与妻子窦氏生有嫡子四人,长子建成,处事干练,为人稳重,心思细腻,待人接物面面俱到;三子元霸,自幼多病,后随异人习武,如今已绝世猛将之资已露;四子元吉,勇猛过人,胆大狠辣。而这次子,李渊虽知他允文允武,聪慧过人,却从未想到他眼光是这等犀利深远,今日这主意,连他李渊自己都没想到。 李渊不禁大怀欣慰,得此四子,夫复何求? 李建成也道:“父亲,世民所言甚是有理,此事需早作计较,才能有备无患。父亲可让神通叔父等人在老家暗中积蓄钱粮,孩儿过些时日也可跟那些关陇子弟走动一番,探听一下他们口风,至于二弟,便让他继续结交那些文武人才,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