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荆棘
大业七年二月到三月，信都郡、北平郡、清河郡纷纷上奏，河北有贼人猖狂，杀郡兵劫官粮，各郡、县损失惨重，小者郡兵被杀一二百，粮草被劫五千石；大者郡兵被杀七八百，粮草被劫两万石。 有司统计，冀州共损失郡兵一万余，粮草三十余万石，骡马大车不可计数。朝野震惊，天子闻之，龙颜大怒，连下数道旨意：罢冀州刺史、司马；贬信都、北平、清河三郡郡守、郡丞；又捉拿各地县令县尉三十余人入京问罪；又下旨申斥清河通守郭徇剿匪不利，剥爵位、降三级留用，令其三个月内务必剿灭一切匪患。 东都洛阳皇宫，下朝之后，杨广乘着御辇来到皇后所在的太和宫。 出身南梁皇室的萧后开皇二年嫁给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那时的她只有十五岁，如今三十过去了，已然四十多岁的她，外貌仍如双十少女一般，岁月放佛特别偏爱皇后萧氏，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夫妇二人婚后琴瑟和谐，夫妻恩爱。依次生下长子杨昭，即元德太子；次子杨暕，即齐王；长女南阳公主。 杨广坐镇江都之时，为加强对江南的控制，曾大力拉拢江南士族及佛教高僧，萧后的皇室出身和佛教信徒背景为其提供了诸多便利。 在杨广决心夺嫡之时，萧氏亦全力支持。文帝杨坚崇尚简朴，萧氏便劝诫丈夫莫要奢侈，杨广听从其言，每餐只有三四个菜，所穿衣服都是萧氏亲手所纺所制，果然，杨广的表现深得杨坚赞赏。每当独孤皇后派遣宫人前往探视夫妇二人时，萧氏往往与宫人同寝共食，借以讨好独孤皇后。 开皇二十年，杨广击败前太子杨勇，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为太子，萧氏亦随之成为太子妃。 如今杨广成了天子，也有了三宫六院，无数年轻貌美佳丽充斥后宫，只是杨广仍然对萧后敬爱如初，一个月里有二十多日是要宿在太和宫的。 因二人感情深厚，杨广很多事也不避讳萧后，常与她商议，萧后也时常给丈夫出谋划策，深得杨广信赖。 看到丈夫脸上尚未消散的怒气，萧后让宫人端来一碗参茶伺候杨广喝了，又轻柔的给他揉着额头。 “二郎，今日又是谁惹了你生气？”没旁人时，萧后仍旧如往昔般称呼丈夫。 “冀州那边又出了贼人，竟敢劫掠各地送往涿郡的官粮，猖狂如斯！那郭徇也是个不济事的，朕让他剿匪，他竟越剿越多！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朕一定将他下了大狱！” “冀州离幽州不远，二郎何不让罗艺前往剿匪？罗艺在幽州日久，非是好事，也该给他挪一挪了。” “这次东征高句丽，朕怕突厥那边有异动，这罗艺还得让他给朕看好了大门。嘿，真以为朕不知道么？这罗艺恐怕跟朕也不是一条心思呐！恐怕朕的调令一下，幽州那边就会传来突厥扣边的消息了。 当年他一介寒门，朕将他提拔上来，本想养条听话的看门狗。如今这狗不再咬人，还跟贼人有了勾搭，这样的狗，朕早晚要宰了他！” 萧后犹豫了下，屏退了宫人，问道：“二郎，这次朝廷征调百万军队征打高句丽，是不是有些过于劳师动众了。那高句丽区区小国，二郎只需派一上将领十万兵马便可灭其国，又何必劳师百万之多？” 萧后见杨广沉默不语，又道：“二郎，这些年朝廷迁都、修运河，征发百姓劳役不断，民间已有怨言，如今又要再征二百万民夫，妾身恐怕.......” 杨广怎能不知妻子的话外之音，叹了口气道： “朕怎能不知这些年劳民伤财，百姓不得生息？只是如今的大隋，看着光鲜，实则隐忧不断啊！朕前些年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又不是不晓军事之人，怎能不知征讨一个区区高句丽用不了百万大军？只是这关陇贵族是朕的心头之患啊，这些军队，拿着朕的饷，吃着朕的粮，可骨子里还是他们关陇阀门的人。 这样的军队，朕怎敢放心？每每想到有这么多无法控制的军队在朕身边，朕怕啊！朕怕哪一天醒来，这些军队已经到了洛阳城下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去死吧！为国征战而死，也算他们死得其所。然后朕再调集南军北上，照样可护卫得大隋万里疆域。 那几家关陇阀门，名义上向朕称臣跪拜，可又哪一个真的对我杨家忠心耿耿？当年他们既然能扶父皇上位，安知明日他们不能再扶另一人？ 可惜昭儿英年早逝，暕儿又是不成器的，幸好倓儿、侑儿、侗儿各个成器，日后朕归了天，这皇位传给他们哪个都可，只是他们年纪尚幼，又没甚么威望，怎能震得住那些人？这根帝王权杖上，荆棘如此之多，若朕不给他们一一拔掉，日后朕之孙儿便会被刺破了手！” 说起两个儿子，萧后也不禁眼眶通红。长子杨昭允文允武，深得杨广喜爱，早早便册封了太子，只是苍天不开眼，长子弱冠之年便因病去世。次子杨暕，文不成武不就，又性情暴戾，竟然敢造反，被杨广幽禁至今。 杨广见萧后落泪，替她擦拭了泪珠，温声道：“ 莫怕，朕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这位子还能坐个二三十载，届时朕之孙儿俱都成人，朕将这江山托付给他们也就放心了。朕知道，在朝在野，都有人有些龌龊心思，这些跳梁小丑，个个藏得很深，朕这次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朕就是要看看，到底是谁会忍不住跳出来，等朕灭了高句丽，回头一个个收拾了他们！朕这次，要下一盘大棋，这百万大军，那高句丽，那关陇阀门，都只是是朕手中的棋子而已！朕的对手，是上天！朕的赌注便是这大隋江山。 胜了，我大隋从此再无内患，这天下，仍然是姓杨的！只要倓儿他们不乱折腾，好好守住这江山，我大隋国祚少说还有二百年！” 望着这一刻的丈夫，萧后不禁想起了当年尚是晋王的杨广。那时年轻他，也是如此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统帅大军南渡灭了南陈。如今的丈夫，仍旧是自信，萧后相信丈夫一定不会失败，因为他从来没有失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