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戏如人生
文又卿已经悄悄的退了一桌之远。 圣上落泪了! 可却让他在这雅间里如同在火上烤! 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文又卿想看,又不敢看,他偷偷抬了头,可是却被这观戏的围栏挡了一大半儿,几乎看不见人! 他不得不悄悄又往前蹭了蹭,这才看到徐碧箫正在台上,一身船娘打扮,水青色的衣裙,装饰和吴宫恨里的西施有些相似,只是手中却是一手执船桨,另一首拿着荷花苞。 在乐队师父奏出过门儿之后,徐碧箫才有些羞恼的开了口: “这位客人欺奴甚, 枉自湖中称名流! 一杆打翻落湖底, 浑身淋淋、头戴荷叶, 看你是羞也不羞!” 因他原本一直演些苦情戏,难得见今晚这样的小女儿态。那副原本以哀怨忧伤动人的嗓子,此刻也流出了丝丝缕缕的娇嗔,当真是文又卿都不曾见过、听过! 台上的宋王便将折扇展开,眼神儿斜瞥着这摇浆的女子,轻轻摇动着唱到: “莫要闹来莫要羞, 人为少年当风流。 你看这叶底鸳鸯交颈眠, 便如同人儿一双水行舟。 再看那鱼儿戏荷东西游” 唱到这里,那宋王极其潇洒的拂了衣袖,却是将那衣袖甩在了徐碧箫的腰身上,徐碧箫便含嗔带怒的瞪了一眼,往船艄轻移了一步,宋王却也跟过来一步,接着道:“ 你乃采荷女, 我是送鱼郎, 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文又卿看着二人这场戏,心中自是喟叹不已! 难怪徐碧箫对商雪袖推崇备至、维护备至! 余梦余对商雪袖的评价在这几个名角儿身后头的文会里流传,他并不以为然。 可如今看来,余梦余这番话,可完全不是提携商雪袖的面子情!这商雪袖,除了生、旦两行俱都是技艺精湛、炉火纯青之外,更有的是一身傲骨。 所以才有梨园行会之规,才有广音科班的学徒们这样的精神,才有百姓谈论间不知不觉的口气上的转变。 当真是“梨园清风,以期永年”么? 连泽虞只是看着。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将那个台上一举一动有些肖似男子、已经全然听不出柔婉旖旎音色的宋王,和商雪袖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此刻,难道不应该是扮演那个采荷女,容颜丰盛、扮相华丽,身姿婉转多情,如同名花盛放一般开在这流光溢彩的舞台上么? 戏台上,徐碧箫的采荷女已经进了宫,正与宋王相扶而凝视,可他眉心微蹙,眼中已竟带了隐忧与决绝之情。 “李氏女在西湖十八年整, 每日里撑游船采荷撷蓬。 好年华虽贫寒却无忧虑, 风雨中,遇郎君, 啼笑间我与你爱意萌定。 自幼儿父母亡奴实薄命, 此一去入深宫此身有凭。 望郎君念在奴一片真心, 望郎君怜惜奴如同飘萍。 望郎君念及奴远离乡井, 望郎君怜惜奴, 山一途,水一途,再难望归程。 此一去,惟愿得与郎君欢好终生, 方不负西湖上交颈盟双星。” 文又卿悄悄的退了出去,他将雅间的门掩好,因为还未散场,走廊里几无人声。 他不敢窥伺圣心。 他有些懊悔为什么今日陪着皇上来观戏日后皇上想起来,心中难免不悦。 文又卿在外面枯站了一会儿,便听见人声鼎沸起来,看样子是今个儿晚上的戏暂告一段落,咬着牙进去道:“皇上,趁着还未散场,应该回宫了。” 连泽虞沉静的点了点头,回了身,正待开门而去,却又转头望向那空旷的戏台。 那青衣所唱,就如同当年在大漠之中,毫不犹疑、点头轻许的商雪袖,曾抛却拥有的一切,甚至名字,将自身的全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文又卿道:“皇上,明日,不然” 连泽虞并未说话。 文又卿只得又道:“明个儿和后个儿的,臣也已经定了这间雅间。” 话音落下,这才看到连泽虞迈步而出,向着夜色中走去。 文又卿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苦差,梨园行会的会长商雪袖,就是薨了的熹贵妃这样的天家秘闻,他知道也就算了,可如今还在这儿看皇上的心头好在这唱戏,还已经是第二场了,当真是如坐针毡!
相比起来,他身为大学士、太子太师陪同皇上私自出宫看戏会被御史攻讦这点儿小担忧,简直都不算什么了! 他现如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心里暗暗祈祷这第二场戏皇上不要突然注意上徐碧箫。 连泽虞的确没注意徐碧箫,他只是在发呆。 第二晚的戏,并没有太多宋王的戏份。 徐碧箫饰演的李妃,先是失宠于宋王,后是产子被刘妃以金丝狸猫剥去皮尾来冒充,以致被宋王厌恶燕春来饰演的寇珠冒死将婴儿送入德王府上,而后被活活打死! 这一场极为精彩! 余梦余饰演的陈琳心中同情李妃和寇珠,却要佯装不知,亲自用刑。 挥着棍棒打向寇珠时那股子苍凉而纠结的劲头儿,当真被余梦余演出了十成十来! 而燕春来到底年轻,底子好,受刑时的身段在台上又是旋子又是跟头,时而翻身而起,时而跌坐地上,加之商雪袖教了她那么久用气的功夫,声音极亮,一些儿也不因为身段频繁就显得气力不济! 连泽虞一直看似平静的面容忽的有了裂隙,今晚的最后一折火烧碧云宫,已经开始了。 他盯着台上,手倏地握紧,青筋直迸。 前方的戏台上,鼓声愈发的急迫! 数个龙套手执着火旗,仿佛一排排带着热浪的滔天巨焰。 一般来说,这样的戏,原本全靠伶人自己个儿演出来,不上道具的。 可这人举火旗,却是有意为之,因为这火,原本就是因人而起! 连泽虞看着台上的那个“李妃”,在急急风的鼓点儿中跑着圆场,身段仓皇,两方袖子挥舞的如同雪片一般,仿佛正在拍打和躲避即将要烧过来的火,可慢慢的脚步踉跄,每走几步,便要跌坐而倒。 可那伶人口中,却是凄凄惨惨的念着。 一声声,一句句。 “宋郎,宋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