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相逢即是相识人
钟表转过两个圈，张默生带王羽兜兜转转，来到一扇栅栏门前。 “这是第五处了。”王羽道。 张默生点点头，道：“快去看看吧！” 南六白枫宫内用来关押贡品的牢狱大有讲究，既要阴郁鬼气环而不散，一道牢门相隔，外面魑魅魍魉，阴雨狂风，内里则花鸟相闻，山水兼有，与江南水乡比也不落下风，是以偌大地宫之内只有三处大狱内才有如此布置。南六白枫宫虽为三狱之一，内里这样的地方也不多见，更何况越是高品级的贡品，越是需要高品级的外装。 故此，张默生本以为这样的地方非此即彼，却没想到…… 第五处了啊！ 是啊，已经是第五处了。如果这里仍不见那几人……张默生不愿如此作想，因为越是大狱深处，守卫越是森严，想要避开越是困难。再加上，如果那几人不在这最后一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万相殿了。 “喂，想什么呢！”不一会，王羽已查探过一番。不出意外，这里面根本没有唐薇几人的踪影。出来时，正看到张默生呆呆而立，思绪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张默生抖过一个激灵，回转过来，看到王羽一脸失望，不禁万念俱灰：“先生，您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呀！內贡狱带你逛了个遍，一个人都没有？” “谁说不是？我也正奇怪，对鬼王而言，我几人便如蝼蚁般。纵说血rou贡品，依你所言，我几人最多不过上一品。这个品级或许对于鬼将、鬼帅而言可遇而不可求，但于鬼王而言，鬼王是何等人物，哪会看得上……”王羽说到一半，却突然想到一个人。如果真是那样，也就说得过去了。 “先不说这个。再往里找可就是万相殿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那里面，我可没有权限。”张默生叹道。 “也好，剩下的路，便我自己来吧！”王羽道，忽觉有所遗漏，又小声嘱咐道，“张哥，记得我们的交易，切勿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就真无回头路了！” “明白！”张默生拍过王羽肩膀，退后几步，融入黑暗。在鬼王大狱中，黑暗随处可见，而于张默生而言，遁入黑暗便如游鱼入海，只听一阵如风似水流，便消失无影。 王羽掏出两人绘制的简易地图，辨认一番，独自上路。向首归隐时，又想起那个交易。 “为君者，国为先？你的意思是，他将我们往火海里推，这叫国为先？”暗影，烛火，张默生的怒吼。 “家国者，没有国，哪有家？你不懂……”阴影里，一人说道。那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如素衣白袍的书院先生，胸中自有点墨。 “哼！我不懂？我看是先生不懂。唐人大举入侵，我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梁帝却为一己私欲，坑杀无数百姓，这样的暴君，居然是先生口中的是？先生倒不如说，那引得群情激奋的前朝末帝是一代贤君吧！”张默生一怒拍案，却发现无案可拍，左右相顾，便抬头一对先生双眸。 王羽笑笑，看向默生的目光更加慈爱，道：“若换你做一国之君，此刻外敌以数倍于你大举进军，届时，你已无计可施，无兵可派。回头看一眼手中的牌，只剩下数万流民，皆是手无寸铁的妇孺，你会怎么做？” 张默生扭过头去，气声道：“大不了决一死战，又有什么？反正我不会拿那数万妇孺开刀！” 王羽又道：“若有一种方法，能让这数万流民变成胄甲齐身的士兵呢？如果手中有这么一只悍不畏死的大军，便能与强敌一较高下呢？若是将这半数江山都变作大军前仆后继，便能驱逐外敌，换来一个朗朗乾坤呢？” 张默生猛然扭回头，张嘴欲咆哮，话到嘴边却化作呢喃细语：“这样换来的天下，我宁可不要。再说，事后他又如何向万千将士交代，如何向黎民百姓交代？！” 王羽道：“你以为梁帝以祭鬼阵将生灵转化成鬼卒，供其驱使，他心中便好受吗？更何况，如今国将不国，还想事后交代，你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张默生无话可说，心中对先生这一套“阴谋论”不以为然，良久后说道：“不管先生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梁帝这么做不对！” 王羽道：“我并不需要你认可，也不会劝你，因为你所坚持的，同样是这世间的是非。只不过，吾是，非汝是罢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是非。切勿以旁人的是非为己，亦勿以己身是非度人。我知道你一向以梁帝为目标……”说到这，张默生忽然沉下额头，王羽笑笑，“这也无可厚非。梁帝起于边陲之地，于群雄逐鹿中杀出，终为江南称帝，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但你该知道，天上月尚有阴晴圆缺，更可况世人！” “就说此事，我虽理解梁帝所为如何，但异位而处，我也不会做此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张默生已抬起头，双目冒光，道：“我就说先生既然能为了朋友出入鬼蜮，怎会是冷血之人！” 王羽又道：“看来，你已无碍。既如此，我们便能商讨一下潜入的细节了。” 两人俯首欲钻入暗影，王羽却眼神一亮，道：“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什么？”张默生诧异道。 “初生游魂既无实体，更不会有影子，我刚才看小孬与二狗子便是如此。倒是你，怎么？”王羽奇怪道。 张默生掀起衣袖，露出小臂，道：“你说这个？我不是鬼，当然有影子了。” 这回轮到王羽惊诧道：“什么？” “我是僵尸啊！”张默生笑道，注意到王羽仍惊异茫然，便解释道，“那祭鬼阵将我们多半变成了游魂，像我这样身体结实的就做了僵尸。不过，这样也好，我还是习惯这副模样！”张默生看看自己手脚，傻笑道。 王羽沉思少许，默默低语道：“情势之急，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张默生露出疑问，王羽继续说道：“祭鬼阵能转化生灵为鬼魂，再以阴郁鬼炼十八道玄关辅之，便可化作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厉鬼，以此为卒，定能叫战场上局势逆转。但若是僵尸……虽然此刻便能剑甲加身，不惧疼痛，不畏生死，倒也聊胜于无。但即便是极高明的炼尸术，想炼成哪怕最低级的铜尸，也需数月时日……” 张默生道：“先生别说了，我听明白了。大梁已无人可用了吗？或许，这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我也有了为国而战的机会。” 王羽却一把推过，沉声道：“有此心固然好，但你可知，若是鬼魂，哪怕是修炼成形，亦有轮回之法。那些游魂，有祭鬼阵在，我有八成把握让他们重归轮回。但你，你可知，僵尸乃是五行之外，再无轮回之法。一旦上战场，生还还好，死亡可就是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你懂吗？” 王羽本以为张默生会丧失胆魄，却没想到他只是一笑而过，说道：“这样更好。像我这样的恶人，本就该永世不得超生。先生，我拜托你的事请一定放在心上，同行二十五人，请务必让其余二十四人转世。”张默生忽然望向远方，虽然地底之中分不清方向，但王羽知道，他一定在望向路平小镇。他继续道：“先生，如果可以，请你也救救其他人吧！” 鬼王大狱深处，万相殿。 这里却不像旁处般晦暗阴森，反而有种中正祥和之感。正殿里供着十多樽佛像，正前三尊大佛高耸，中间一尊皓首慈眉，坐姿莲花相，顶及悬梁，左右两座稍矮，一尊威武无双，摆一大鹏展翅状，一尊文质彬彬，一手捧经，一手执笔。大殿左右两边各有五尊佛像，神态各异，手持之物不一而足，面相更是哭笑怒骂无奇不有。 王羽一溜小跑，迅速钻入正殿，恍然间竟以为入了哪家寺院。 万相殿外守卫森严，内里却空无一人，还真是奇怪！王羽暗叹道。回头望望来时那扇小门，小门在大殿边侧，还有掩帘遮挡，很不显眼。小门关上小会，王羽便在小门旁蹲坐，直到确定没被发现，后无追兵，这才迈入大殿，细细打量。 却看对边一尊舞刀大佛像下，一青衣小厮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做的竟是与自己一般的事情。王羽还在奇怪，究竟是谁会和自己一样，到这里来做什么？待仔细辨认后，王羽嗤然大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羽日牵夜挂的林家少爷。 王羽看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便一路躲躲藏藏，绕了一圈到他背后，狠狠用力一拍：“喂！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