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极念火莲
“我小瞧了你。”那人依旧惜字如金。 王羽没有作答。那双被怒火充斥的双眼足以说明：这一切不会轻易结束。 “你是如何看破的？”那人又问道。 “我说过了，你不该毁了它。”王羽沉声说道。虽然保持镇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但这不影响心里的狂怒将面前这位撕碎数百遍。 “没有什么是不该毁灭的。这世上的一切都将走向毁灭。”那人左手五指并拢为掌，额头微微抬起，缓缓说道，像是说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常理。 王羽听到，一时无语。想了很久，想不到该怎么回答那人。 于是，王羽说道：“论佛理我讲不过你，我也不与你讲佛理。” 那人感到十分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半晌之后，他说道：“那你想讲什么呢？” 王羽看着那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没来由一阵厌烦，又念及之前的猜测，生生将这厌恶暂且压了下去。 “我们来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王羽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态，竟从莲台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说道。 那人蓦然看到王羽站起，大惊失色。以他养气浑圆的功夫，竟没能维持住仪态，大呼道：“你……你怎么……”那人本以为用莫大法力将王羽困在莲台，已是高看了眼前小儿。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一幕出现。 王羽将掌中火莲递到那人眼前，扬眉一笑。那人看到王羽神色，当即仔细观察起这晶莹剔透的红玉火莲。 起初，那人并未将小小红莲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王羽一介低微之修，不过是他的掌中玩物，任他揉捏罢了。但越是看这红莲，越是惊心。 那人双目化为墨色，手中那朵曼陀罗上一道紫光闪过，花瓣间散出紫气将红莲环绕，竟是运出了不二法门来探查。 紫气环绕红莲后，那人双目透过红莲莹亮表层，向内看去。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凝固，双肩微微颤抖。就在他惊慌之时，红莲外的紫气已经浓郁如水，漫盖红莲之上。当是时，无名之火不知从何而起，整片紫气刹那间被焚烧干净。 那人法门被破，两眼感到一阵刺痛。但麻烦还没完，火焰追逐紫气，一把烧到了曼陀罗花，那人由于双眼还未恢复视觉，待到手掌传来灼烧之感才慌忙撒手。 王羽平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等待那人的下一句话。这一幕，正与此前那人驻足观看王羽被无根刺痛折磨刚好颠倒。 那人恢复镇静的速度极快。王羽刚刚收回火莲，那人便整理完衣袍，面色温和地说道：“让宾客见笑了。小僧佛法不精，一时堕入魔障，倒让客人看了笑话。”顿一顿后，那人想继续说什么，却没再说下去。 倒不用那人多说，王羽早已猜到了那人所想。只是让他失望了，这小小火莲可不是他想到的那件毁天灭地的物件。不过，那人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凭这火莲，足以应付。 一念至此，王羽不再多说，心中恨意再起，火莲随意念所向，骤然掀起滔天大火。霎时间，一片黑云翻腾，十里火海蔓延，白雾茫茫瞬间被赤色烟霞取代，唯有那人莲台之上，受法力庇佑不被侵袭。 望着漫天大火，那人万念俱灰。没想到一念成戳，这小小人修竟有如此至宝，倒也败得不冤。 说说那人心中所想之物。 赤色红莲，漫天火海，念念红尘，悔教出凡。佛家讲究超凡入世。超凡者，脱去凡人之身，成就极乐世界；入世者，渡化芸芸众生，功成无量果。是以最忌凡心未脱，六根不净。身处红尘却不入红尘，何其难？但六根不净则魔障生，心魔不除则业火降。红莲业火，便是应运而生，何运？一念不成佛，终会成魔，应吾佛无量旨灭魔道也。 红莲业火之赫赫威名，不仅在于其可诛灭魔障，更在其能追本溯道，但有一丝魔念尚存，便可灭世业火而至。 故而那人一念至此，便再无斗志。 王羽可没好心到告诉他猜错了。说到底，还是那人本就不是一心向佛，才会如此忌惮业火之名。换做真正的得道高僧，红莲业火不仅不能发挥效用，反而可能会反受其制。不过，想到僧岩鬼王，王羽就不觉得奇怪了。 那僧岩鬼王不管他生前如何，就是真正的佛陀又如何？如今已是鬼王之身，难道还能继续一心向佛不成？ 但鬼王终究是鬼王，岂是易于之辈。待等到回过神来，那人竟发现漫天“业火”无法突破宝莲护体，适才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那人不过是被业火之名冲昏了头，若是深究下去，红莲业火那等连满天神佛都惧怕的神物，怎会在一开元境的小辈手中蒙尘？ 看到那人癫狂如此，王羽明白一举破禁而出的机会已然逝去。但他并未胆怯，并未后退，而是全力推动火势，将漫天火海归于一道，笔直冲向那人。火焰与护体光罩一接触，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火焰巨龙连绵不绝，不断冲刷着护体光罩。 骤然间，那人压力倍增。尽管不断注入法力维持，护体光罩的颤动仍旧不能停止。那人似乎可以看到护体光罩破裂，火海焚身的一幕。 王羽眼中同样有一副画景。这幅画景在那人眼里是末日，对王羽来说却是最好的未来。王羽深信那一幕终会到来，这份信心不仅来自破釜沉舟的决心，也是对极念火莲的信心。 王羽始终笃信，那位前辈传授自己极念火莲的时候不曾抱有自己能够习成绝学的想法。王羽也明白，这世间恐怕再无一人可练成这一绝学。当最终在破釜沉舟时终于踏入这方火焰世界，当初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如今的信心。 王羽向前一步，再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踏在那人的心上，每一步都踩着一朵火莲，步步升空。王羽俯视着那人，只能看到有些可笑的光头，心中默念。 吾以极致之愤怒昭告世人，吾以极致之愿求归来，吾以破碎之山河祈祷，吾以吾之名起誓，吾自极念而生，吾沐炎而入圣，吾将带走汝等所念，吾将带来死亡，吾即烈焰君王，毁灭主宰！ 王羽着火焰儒生长衫，烈火化作肩甲胸铠，头戴炽焰王冠，足踏瓣瓣火莲，浮在半空。 “火海起！”刚刚消失的火海世界复又出现，来得比上次更猛烈。 赤色的天空上漂浮着燃烧的红云，漫无边际的火海浩浩荡荡，火海之上一朵墨色莲台充作浮舟。炎浪拍在莲台边缘，每一次都带走莲花一瓣。 王羽俯视着那人说道：“原来如此？” 那人听罢，哪还不明白王羽是在激自己。但明白是一回事，不受激是另一回事。那人“噗”一口老血喷在莲台上，半边鲜血撒进火海里，再无反响。 从那人发现不是红莲业火到被极念火莲破除护体光罩，短短一霎时间攻守易位，那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再无办法限制王羽的脚步。 那人抬起头，朝王羽诡异的一笑，身形渐渐淡去，竟然在王羽眼皮底下逃得无影无踪。 王羽看到那人消失，长舒一口气。直到此刻，王羽才感到后怕。 若那一梦不是打心底最不愿想起的过去，若是沉睡在梦境时未能悟道极念火莲，倘若极念火莲这一破禁神术也无法破除那尊古佛的迷幻禁制……恐怕，这一次便彻底栽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栽了。 万幸的是，没那么多假如。这一局，终究是我赢了。 王羽缓缓睁开双眼，那座鬼气缭绕的鬼王大狱又出现了，随即又长舒一口气。 王羽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心脏上跃动的火莲内，高坐在王座上的火灵王扶正王冠，高傲地抬起了头。 王羽传递出感谢之意，那火灵王摆摆手，也传出感谢之意。王羽看看火灵王，笑了起来，开心得像个孩子。 王羽感谢火灵王，也就是极念火莲带自己走出古佛幻境，也助自己首次对战鬼王便获得了胜利。但火灵王并不接受这份感谢，而是将自己的感谢奉上。 王羽看看火灵王已如青年般英俊的脸庞，还有凝练成型的铠甲，了然于胸，不再多说。 只是想起那一幕梦中惊醒时，后怕仍不能自已，也记起了前辈留下的那个小册子上划线的那一句：华方有失，无念而亡，炼举国华莲为盖，天感其愿，降术白求。及至含君，六国以缴戮为名合围，华方出而天火至，遂得六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