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阳光暖暖
后来,老兵安排王羽在兵营里住下了。 虎豹营是大梁璟南城守军之一,也是四大守军当中最为强大的一支。纵然陆续到来的大梁真正的精锐部队也没能令虎豹营低下高傲的头颅,就是现在,虎豹营仍然负责着璟南城北城的驻守任务。 就个人来讲,王羽从来没有去过军营,哪怕是王家在大唐军中有着极高的名望。然而没去过不代表王羽对军营一无所知,相反,王家子弟从小都要接受的教育甚至包括训练,都与大唐军营一脉相承。 所以,来到虎豹营后,王羽倒没有觉得不适,只是担心自己会给老兵带来麻烦。 王羽的生活自从那年大变之后便冰冷无比,所以他一直很小心的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一如他人看他的目光,也只有遇到林远这种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才能摘下面具。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老朋友都能够像小苏苏那样待人,所以当日在客栈,当所有的人都用着一种淡然、漠视、奇怪,甚至是嘲弄的眼光看着的时候,当那些人当中还有着那些年的她,纵然心里一遍遍的说着无所谓,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早就该习惯了,可是身体与潜意识却出卖了自己。 按理说,自那之后王羽的心门应该关闭的更加牢靠,外人更难走进。可是,老兵沙哑的嗓音,却让王羽想起了父亲,那个在修炼之路上坎坎坷坷,那个在世界都远离的时候仍旧站在自己身前挡风遮雨的父亲,那个对家族的一切无能为力的王家外系子弟。所以,那个可以讲通的道理就在这里吧,王羽迷迷糊糊的跟着老兵来到了军营。 王羽住的地方是临时搭的棚,本来是为了从其他地方运来璟南城备战的物资,只是倾国之力的物资数量庞大,也就无所谓这一个棚了。王羽住在这个小屋子里,心里格外的平静。小屋只有数支高大木桩组成的骨架,包裹在周围的麻布组成了挡风遮雨的墙,当然,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便宜货色的屋顶。本来屋内还堆着一些大布袋装的糙米,几口才打出来还泛着亮光的乌黑大锅,在王羽住进来之后,就有人搬到了其他棚里。 棚里,老兵继续讲述着小伙子的故事,王羽昏昏欲睡的听着。老兵似乎忘记了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小伙子的故事很长。 小伙子所处的队伍并不是众多起义军中最强大的的一支,所以自从组建起就不停遭到袭击。然而队伍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壮大,知道遇到一生的敌人。 老兵说,小伙子认为那是一生的敌人,因为从此以后的故事与另一支队伍充满纠葛。敌人的首领经常戴红色的头巾,他说可以鼓舞士气,可是小伙子认为这是在做活靶子,不过因为是敌人,所以很开心。傻傻的敌人,总比老jian巨猾的狐狸好对付。 棚子有些简陋,透过缝隙的冷风呼呼,王羽浑身一抖,打了个机灵。断断续续的故事被昏睡截成了两半,王羽显然还想听故事,可是缺了一截的故事始终无法拼接到一起。 “老头,我困了。”王羽道,言语之中的亲切令王羽感到奇怪,老兵却不觉得什么。也许,是把老兵当成了自己的长辈,王羽告诉自己。 “好吧,那你先睡吧。”老兵嘴上说着,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王羽明白,老兵的话匣子打开了,就不会轻易合起,可是时间真的不早了,说道:“老头,明天再听你讲故事好不好,我真的很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过整个故事,两人就成了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有些话可以断然拒绝。只是老兵不这样认为,在他的心里,王羽只是很谈得来的晚辈,也许还有其他用意。 天黑了,军营已经安静,只剩偶尔几个大帐还亮着灯,唯一的例外,是放置军备的木质棚里。老兵断断续续、有着催眠功效的声音在星空下萦绕,幸亏大家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不然都要被吵醒。 王羽睡着了,因为真的很困。连日的赶路,犯病后身体的疲惫,加上今夜渐凉,是个睡觉的好时节。 烛光摇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火焰摆动,老兵佝偻的背影印在背后,像是cao劳的父亲。王羽闭眼的最后一刻,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在王羽睡去后,老兵又讲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王羽已经睡去。 唐人压境,举国上下战战兢兢。十多天前,梁帝安排的几大后手全部失败了,不论是古遗迹出产最后剩余的护城龙渊炮,还是那个梁帝所建神秘宗门铸就的血魔傀儡、燃烧傀儡,都在唐人的铁蹄下灰飞烟灭。 老兵可以想象到璟南城中那些庸人张皇失措的模样,轻蔑的一笑。可是老兵不担心唐人,因为他的关注点从不在打仗。 可是这些,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寂静的夜,睡去的人,思绪只属于还醒着的人。老兵在想自己真的老了,开始惆怅,开始怀念,开始眷恋过去的日子。曾经举杯共饮相约一起实现梦想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是夜,所有的光亮黯灭,星空下古旧的城墙青苔更深。夜晚,是生者的禁区,是逝者的天堂。所有的生灵睡去,静待阳光乍现,就连北林的呼吸都沉静,生怕吵醒不知名的鬼怪。 王羽醒了。因为之前真的很困,能感受到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可是王羽却醒了,月亮正停在头顶,离太阳出来还要很久。王羽睁开朦胧的双眼,将木棚仔细观看。 这个简陋的地方,却让王羽的内心无比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羽就习惯了把自己锁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真气都在体内周而复始的运转,像平时那样修行,只是脑海却充斥着各种想法,或是总结今日的得失,或是思考诸如生存的意义等无聊而无用的问题,只是此时在王羽的脑海里,却只有几个人的身影不停的逐一浮现。 王羽想到了今日带自己来兵营的老兵,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老兵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在王羽莞尔一笑自嘲的时候,竟想起了路平镇收留自己的农夫一家,还有那个羞羞答答对自己似有好感的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如今警示冷漠至此,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曾问起。
脑子皱得像一团浆糊,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遭,现在竟然连自己都变得一团糟,可是雪上加霜的是,真气在经脉当中流过,也有了问题。 突如其来的绞痛打断了王羽的胡思乱想。早在从锻体一境破镜开元的时候就打通的经脉,竟然又重新被堵塞,更加糟糕的是,就连经脉当中畅通无阻的部分,经脉薄壁出现裂缝的老毛病愈加严重,这就连强行再次打通经脉的路也堵得死死的。 这几日对于王羽来说就像是过山车,那辆跌入谷底的车经过几次触底反弹之后,现在竟是牢牢的贴在了谷底。 且不说大唐习武成风,就说在此界正值兵荒马乱,真气无法运行意味着只能在锻体一境苟延残喘。 众所周知,锻体一境又称为人道筑基,是今世之道人道的根基所在。锻体一境,从筋骨皮膜各个方面全方位强化rou身,不同法门强化的重点不同,但rou身各处的强化都是必不可少的。而rou体强大的一定程度之后,日益积攒而庞大的血气之力便会在眉心识海处化为一尊石台,便是将来漫漫人道之路的基石所在,这便是锻体一境又称为筑基的缘由。气血之台的出现,也就意味着锻体一境达到了巅峰。而接下来,气血之力充斥周身,打通周身奇经八脉,气血之中诞生真气,真气与经脉中流转不止,百脉归于丹田,是为开元。 锻体一境气血强大,但只能习练横打功夫,倚靠臂力、腰力等身体各处的发力进行战斗,而开元境不同。开元境已经步入了修炼的大门,种种真气的运用之法强大无比,更别说只有运转真气才能使用的各种效用不同的法器。在开元境强大的战力下,哪怕你在锻体境比别人强大百倍,可是最为弱小的开元都可以吊打锻体,这也是所有人在锻体巅峰时都不会选择停留的原因。 而现在,王羽还在向开元中期迈步的时候,却被现实一巴掌打回了锻体境。曾经翻滚不止的真气此刻躺在丹田里如一潭死水,而此刻识海之内的气血之台,迈入开元之后就被忽略的气血之台,像一枚冰冷而巨大的钉子,将王羽还残存的一点希望钉死在冷风中。 明月高空,驻扎在璟南城北城的虎豹营地透着雪白,阵阵清风吹来,城外北林瑟瑟作响,不时丛林中传来啸鸣,似泣似蹙。营地里,各大帐中漆黑一片,唯有营地中央的大帐里灯火通明。营帐中灯光透出的人影随烛光不停摇摆,而明月,也摇着摇着,就渐渐暗了。 第一缕阳光从北林深处钻出,还带着青木的芳香。第一道阳光映在大帐上,摇曳的烛光就在此刻烧光了所有的烛油。第一点光亮,透过泛红的朝霞,从简陋的麻布交织的麻线孔隙中穿过,王羽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突如其来的阳光有点刺眼,可是新的一天,出乎意料,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