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刀锋
没有做好保护方掌柜,让他遇害是近来玉拾心上的一块病。 自从云来酒馆出来后,玉拾脑海中浮现回响的都是rou包子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与稚嫩的声音,她袖口暗兜里已装了两本帐册。 来之前,玉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已会这般容易拿到两本帐册,特别是被藏于云来酒馆里的这一本。 云来酒馆里,与店小二一样仍待在酒馆的老伙计将帐册捧到玉拾面前,她看着老伙计苍老的面容,听着老伙计用恳求的语气跟她说,一定要找到杀害方掌柜的凶手,一定要替逝去的钟清池讨回个公道! 一本在一品居张东胜手里,一本在云来酒馆老伙计手里,两本帐册,玉拾都拿到了,拿到后她步不停歇地回了锦衣卫衙门,快步走进北一所大院,她将自已关进北一户。 另一幅画卷就藏在倚秋院里,钟小李怕被木中虹翻出来,将画卷埋在倚秋院里那一片铜钱草中。 木中虹带人翻遍了整个倚秋院,及钟小李的去处,甚至钟清池在世时几个常去的地方,就是没有想到院角那一片彰显着钟清池爱财之心的普通铜钱草。 罗恭带着人直接进了公主府,面见了朱蓉表明想再看看案发现场的来意后,朱蓉并无抵触,对于钟小李突然被玉拾带走一事也未有提及,只让木中虹好好替她全力协助罗恭办案。 一下午,玉拾将两本帐册看了个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钟清池会将这两本帐册藏得那么严,而要了钟清池性命的人为什么会那样焦急地灭口。 户部亏空,公款私用,这两本帐册就是铁般的物证。 一笔一笔,从何来到哪去,帐册里记录得明明白白,所牵涉官员,大大小小几乎网罗了整个户部。 倘若玉拾手中的两本帐册被公诸于众,明表上首追究的人是户部尚书钟演,实质上谁都明白真正掌户部大权的是当朝太子朱萧,真正要追究的也是这位太子爷。 倾朝上下,无一不清楚,只要帐册被摆上明面,无论帐册内容属实与否,皆足以让皇帝朱元重新考虑朱萧的太子之位! 玉拾不确实皇帝是否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她可以肯定,二皇子朱荨、三皇子朱荣却是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那么浩英公主朱蓉呢? 驸马爷钟清池呢?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是朱萧的皇妹,一个是钟演的嫡次子,他们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朱蓉到底如何,玉拾尚且无从猜起,但钟清池的态度,她想她能料想得到。 不想掺和,但求自保,这大概就是钟清池的心态,两本帐册便是最好的证明。 钟清池拥有这两本足以致太子势力动摇,甚至瓦解的帐册,但他却一直将之深深藏起,没有任何想公诸于众的痕迹,也没有将帐册销毁的意思,他只想置身事外,保个安平。 玉拾唇际扬起一抹冷然的笑,当钟清池搜集到这两本帐册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置身事外的资格。 生于长于官宦之家,还娶了皇家嫡公主,已身在漩涡中的钟清池怎么还能那么单纯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不动不掺和,便能保得安平? 玉拾真不知道该赞一声钟清池的出淤泥而不染,还是该骂一句钟清池的蠢笨无救! 手里高举着一个大馅饼,却存着不会有饿狗野狼前来袭击抢食的侥幸之心,难道钟清池没有想到“怀壁其罪”这四个大字的深意么? 要么毁了,要么物其所用,自钟清池掌握着这两本帐册起,他便没有第三个选择,可他偏偏选了第三个选择,最后是他死。 然钟清池真的那么天真愚蠢么? 不! 能得到方掌柜、钟小李、程和亮、张东胜,还有老伙计等人的舍命相助,只为了在他死后能为他讨回一个公道的人,钟清池怎么可能会没有想到摆在他面前的路,并没有第三条可选。 那么又是为什么? 为了什么,钟清池在明知是一条死路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条道走到黑? 什么,是值得钟清池用生命去守护的? 陷入沉思中的玉拾突然被一阵拍门声打断了思路,她抬头向门那边看去,同时听到拍门人的声音: “大人!” 玉拾霍然自案几后的圈椅中起身。 是冰未! 玉拾开门后,冰未踏入门槛的第一句话便是他所查事情的结果: “林烟织并非是木中虹圈养的外室,而是浩英公主的情人!” 公主府内在前半个时辰里还是一派详和,可当罗恭自铜钱草中翻出埋在土里的另一幅画卷,带人走出倚秋院的时候,倚秋院外已围了好几圈的人。
以木中虹为首,整个公主府的护卫都出动了,一百二十八个护卫将小小的倚秋院围成一个铁桶,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罗恭没有带冰未,仅带了四个亲兵,虽然这四个亲兵的身手仅次于冰未,但要从一百二十八个训练有素的护卫剑阵中闯出去,还是颇有难度的。 何况朱蓉就在公主府里,一旦动起手来,朱蓉必定亲临。 然不到万不得已,罗恭不能动手。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左臂右膀,更是皇帝手中的刀,这把刀除非是皇帝亲令,否则罗恭怎么也不能将刀锋指向楚国的嫡公主。 皇帝是主,罗恭是仆,朱蓉是小主,相当于罗恭的半个主子,从来就没有仆刀扑向主子的道理,除非是谋逆,是造反,是想死不得善终! 罗恭与玉拾一样,很是惜命,他不会做出这样冲动不顾后果的事情来。 罗恭站在倚秋院院门外,袖兜里放着刚刚出土的另一幅画卷,他一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拇指缓慢而有度地摩挲着刀柄上的刻纹,锐利的双眸盯着为首的木中虹: “木管家,这是想在公主府练兵么?” 木中虹早得了朱蓉的公主令,务必让罗恭将自倚秋院里找到的画卷留下,虽屈于罗恭的威压之下,倒也难得尚能面不改色: “指挥使大人说笑了,这公主府又不比锦衣卫衙门,还能有个专门耍枪弄棒的练武场,这些护卫不过是受了公主殿下之命,前来劝大人一句。” 罗恭略扫过将他五人围个水泄不通的公主府护卫,刹那间眼风所到之处,无不刷一声齐齐后退了一步,他回眸看着木中虹突变得难看的脸色,勾起唇讥讽地浅笑着: “那么,本座便洗耳恭听了。” 木中虹不是不知道罗恭的厉害,在罗恭锐利如刀的眼风之下,连他也止不住地想要后退几步,可他知道他不能,众护卫可以胆怯的,他不可以! 木中虹壮着胆子提气,将朱蓉的意思带给罗恭: “皇上的刀,可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