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是真不认识她，她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抿嘴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是十六太太的侍女，叫梅儿，每天我家太太都是深居简出的，别说是你，就是老爷都见不着几次。”

    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少爷？”

    梅儿笑道：“全府上下就你一个少爷，我还能不知道？其实我们见过好几次面，只不过当时我在你的侧面，你没看到我罢了！”

    “是吗？那或许我是真没看见你。”我搔了搔头，顺手拿起她给我倒出的茶喝了一口，竟然是齿颊留香，不禁咂了咂嘴，道：“好香的茶啊！”

    梅儿道：“是吗？太太天天都喝我沏的茶，可是一次也没有说过香，呵呵，也只有你说香罢了！”

    我道：“十六姨娘呢？”

    梅儿道：“太太这一段时间的心情很不好，似乎是因为老爷亡故的关系，现在她正给下人发安家费呢！”

    我不解道：“发安家费？干什么用啊？”

    梅儿道：“老爷亡故，十几位太太相互抢夺家产，抢够了，这里也就没人住了，十六太太在这里住的话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所以就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分给这些伺候她的下人们，钱不多，但是大家拿着这点钱最起码可以各奔东西，到哪里不需要打点啊！”

    这番话说得我是大为感动，脱口就道：“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现在那些姨娘们分家产分得也差不多了，可就是没有人要这所房子，现在这房子是我的了，你们要是想住的话，随便住多久都行。”

    梅儿先是怔了怔，随即欢呼雀跃道：“好啊好啊！太好了！太太，你听见了吗？咱们不用走了！”

    话音刚落，三幢房子的大门与窗户同时打开了，里面涌出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缓慢地向我走来……

    不对，气场不对！错不了，身边的气场开始了变化，那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变化，只觉得忽然气温降下了好多，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因为空气中分明出现了另一种生命体的存在，可是这种生命体却一定是我不了解的那种。我用手按了按眼睛，再睁开看他们，长工，侍女，老妈子，这些人都错不了，但是他们的神情却很不协调，再仔细看看，那阴冷的脸，那死灰色的神情，那呆滞却又冰冷的目光，那飘飘悠悠的身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慢慢站起身，转头便想跑，但是我霍然发现离我的脸不足一尺处出现了另一张脸，两只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看。我退后几步，心中想着：有师父在，什么样的鬼我也不怕！想到师父，我的胆子壮了，可是冷风轻抚，那个梅儿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边，娇声道：“少爷，太太在给大家发钱啊！你要不要啊？”

    我根本就没有听到梅儿说话，只是盯着那张脸看，现在距离拉远了，我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了这张脸！那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但是眉目五官俱全，却嫌清晰得太过于做作了。我再仔细地凝目看了几眼，呵呵！那是一张用笔画上去的脸，绝不会错。再往下看，身材倒是不错的，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刚刚结过婚的女人，穿着一件绣花的旗袍，露出了一条修长的大腿。

    而那张脸的主人也在看着我，冷冰冰地目光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头皮发炸，陡然，她招了招手，刚才从那三间屋子中走出来的长工，侍女，老妈子们全部涌了过来，手中还拿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什么时候现在流行纸币了？我记得我一直用得都是大洋啊？再看看那些纸币，我刚刚伏下去的头发又都炸了起来，这哪里是活人用的钱？全都是七月十五或者中秋节给死人烧的那种大洋票子！再抬头看看天，哪里还有刚才的阳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片又一片的乌云将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一点阳光都看不到了，同时，院子中的阴气以无比疯狂的速度似乎是无限制的上涨开来。那个所谓的十六太太简直是一阵邪风一般，绕着我身边呼呼地打转，我本来还可以向一边躲一躲，但是那些长工，侍女，老妈子们向我这边越聚越近，我现在随意地挪一步都容易撞到一个冰冰冷冷的身体上，一转头，就可以看见那阴冷的脸，那死灰色的神情，那呆滞却又冰冷的目光。这本来就不是我这个小孩子可以承受的事情！没用上一分钟，我就被好几个分不清是什么人压在了地上。那个十六太太忽然之间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如毛笔画出来的脸上直勾勾地盯着我，旗袍的长袖中慢慢伸出了一只手，指间还夹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冥币，缓缓道：“拿着！拿着！拿着！”

    我哪敢拿着啊！拿到手里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也是，我刚找到了一个好师父，就碰到这种事，我还没学东西呢！想到师父，我的心里生起一丝希望，张口大呼道：“师父！”

    十六太太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动，可是嘴里却发出了一连串阴冷的笑意，缓缓道：“师父？小少爷，就算是你真的有个师父，现在恐怕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我师父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我一直在这里，不是不救他，也不是救不了他，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现在，我已经清楚了！”

    他这句话说完，我陡然觉得压在身上的重量一瞬间消失了，赶紧爬了起来。向师父的方向跑去。要说我师父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飘在半空中，向我挥了挥手，我只觉得一步踏出，下一步便到了距我十几米的师父身旁。

    十六太太张口一声长啸，刚才那些半人半鬼的东西全部聚集在了她的身旁。所有的人将自己那苍白而又冰冷的手掌都按在了十六太太的后心上。师父将头上的斗笠正了正，不屑地道：“想集中力量对付我？呵呵，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十六太太咬牙道：“我们全力一拼，未必就拼不过你。”

    师父好整以闲地道：“我们只是来这幢房子中小住一段时间，而且这个孩子也确实是这幢宅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又不是来收你的，你拼什么命啊？你要真得拼过我，试这么一次也值得，相信你也应该清楚，现在就凭你们这些人的力量，想胜我根本是不可能的。”

    十六太太陡然大喝一声，这一次，她那毛笔画出来似的脸上出现了表情，而且这表情一出现，脸上开始扑扑地向下掉粉。刚才画的那些眉目五官全都一塌糊涂了，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只灰暗色的骷髅头，穿着旗袍的一具枯骨，随着它呼呼地喘气，自骷髅的鼻孔与下颌处开始不停地呼出吸进幽绿色的气体，同时，眼窝处也亮起了两盏幽幽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