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最后一夜
项重华拍拍秦非的肩膀,笑着劝慰他道:“不要再多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vodtw.co了,月儿和仲儿已经被送回雍宫了。你个老小子可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对难得一见的聪明孩子。” 秦非有一些惊讶,道:“你已经见过仲儿和月儿他们了吗” 项重华道:“我留仲儿和月儿他们在身边住了几天。说起来啊。可真是有趣得很,仲儿的个性既不像你,也不像阿若,倒是有几分像阿若的哥哥。这可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外甥像老舅。可是月儿的性子则像是你和阿若的综合体。这个小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啊。我们讨论军务时,她总是在一旁悄悄地倾听。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凑热闹,结果有一次我随口一问,小姑娘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她长大了,一定是不让须眉的将帅之才。” 秦非蹙眉数落着项重华,微微嗔怒道:“你怎么能带着孩子讨论军务,这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彭公和赵毅他们怎么也不拦着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项重华洒然一笑,道:“这有什么的魏起家的一对小子和雪儿干脆住在了军营里,还有彭公、赵毅和陈杰家的孩子们也来过一阵子。不过那些孩子,大都只是图新鲜。只有魏起家老大和你家月儿最像那么回事。” 秦非道:“魏起的长子孟昶年纪虽幼,但已经颇有大将风范,无论兵法、武艺都极为出挑,刘羲纬还曾悬赏千两要他的人头呢” 项重华笑道:“他和你家月儿还真是一对儿。孟焱喜欢月儿喜欢得不得了,她可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赐婚的事了。我也只能跟她说,这事得等你这个当爹的点头才行。” 秦非沉思了片刻,道:“还是等孩子大了,看他们的意思吧。” 项重华道:“你是不是又在担心你们两家联姻以后势力太大,怕我忌惮秦非啊秦非,你这人就是心眼太多。你想想,你们两人一个是我的至交好友,一个是我的小舅子,你们的子女怎么可能和寻常贵族联姻难道我就这么小气” 秦非心里自有盘算,但不便与项重华直言,只是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圣旨一下就无从改动,若是两个孩子大了各自心有所属,岂不是要糟糕” 项重华点头道:“这倒也是。还是你周全。我一见到孩子们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差点好心办坏事。” 项重华因为要与秦非演苦rou计,在宫里时只能故意冷落自己和秦柔的女儿,后来更是亲临战场,连女儿的面也见不到。他也只能将对女儿的思念移加到其他孩子的身上,聊以慰藉。这等痛苦,同为多年无法与儿女团聚的秦非又岂能不知 项重华叹了一口气,道:“我越来越想我的小思儿了。我走时只匆匆看过她一眼,她紧紧地躲在秦柔的身后,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陌生。我真是一个糟糕的父亲。回宫后,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们母女。” 秦非沉默了许久,才道:“秦柔听得你此言也该心满意足了。” 项重华想到秦柔,心中不由涌起万种柔情,但随即又升起无限担忧。 覆灭祁国,打败刘羲纬后,息雅是一定会被接回雍宫的。到时他又该怎样安置这两个女人一个是魂牵梦萦的青梅竹马,一个是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她们为了他,都付出了无尽的思念与韶华。他欠她们太多,也伤害她们太多。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兔飞乌走,转眼又是寒冬。 雍军彻底切断了冶城一切输送物质的通道,并扫平了各地支持刘羲纬的力量。百万大军齐集冶城城下,项重华王袍加身,由秦非亲自宣读对刘羲纬的三恨檄文: 昔日我雍之主以仁义为念,救祁王于水火,约为兄弟之邦,亲善互荣。祁主背盟,忘恩弃义,犯我疆土,此恨一也。 祁王暴虐,以一己之私怨屠城戮民,肆其攘夺,天怒地怨,人神皆愤,此恨二也。 息族之女,系吾王眷属,虽则颠沛辗转,吾王亦不曾弃,两情不渝。祁王昏庸,强霸息女。夺妻之耻,情所难堪。此恨三也。 欺凌实甚,忍无可忍,是以伐之。 适时天降大雪,冶城粮草竭尽,又无寒衣御冬,祁军苦不堪言。而雍营也不急着进攻,只是每日在城下以美食厚衣诱惑祁军投降。 铅云低低压向山头密布的军营,晚风凌烈,带着严冬刮骨的寒冷,呼啸钻窜在瑟瑟发抖的士兵耳侧颈领,军营的帐外一团一团的生起了篝火。 祁兵几乎无人回冰冷的营帐,而是团团围坐在明暗不定的篝火旁相互取暖,绝望空洞地看着火红的火舌舔舐着焦黑的柴枝,静听着篝火的噼啪的燃烧声和北风的呼啸声。大家甚至连议论也很少议论,也许是因为疲倦,更也许是因为恐惧。 一声惨叫声刺破死水般的沉静,几个年轻的士兵不禁身躯一震,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茫茫夜色里,利刃的寒光似乎一闪而过,也似乎什么也没有,许久后,副将军按剑沉沉走过,身后的侍从提着一个大睁着双眼的士兵的头颅。一个细眼塌鼻的年轻士兵叹了口气,身边的中年士兵则麻木地环着胳膊,一声不吭。 “看来牛大哥他们成功地逃走了。” 年轻士兵压低了声音,道: “三十个才抓住一个。” 说着试探性地看向中年士兵。 围坐的士兵都装作没听见,年轻的几个却略显不安,眼神飘忽。士兵偷逃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虽然被抓住的逃兵难逃一死,但总要比冻死要强。何况负责捉拿逃兵的将领们近来也并不上心,顶多是一百个人里抓上三四个,装模作样。毕竟谁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被活活冻死。 何况,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 中年士兵看向墨色的天空,似乎想在层层的密云后寻找明亮的星星,干结的血污泥垢涂满了他的脸,却掩不住沉沉的伤痛。 想当年,祁军何等的威武无敌,所向披靡。但再威猛的虎将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权臣帝王面前也只是猫,只需一个离间计,一度将祁国推上巅峰的袁柘便被轻易地弃之不顾,奔波而死。这位生前威名远扬、震慑天下的一代谋臣,死后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只是用薄木棺材草草一装,便葬入了乱坟岗。 没有人理解那个神明威武的中兴之君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骄奢荒唐,大祁神话的制造者如今却成了这赫赫辉煌的掘墓人。 是为了息夫人吗那个倾倒四位君王,三度亡国、两为夫人的绝代佳人。 落霞殿里,华灯初上,暖意袭人。 一个婢女端着檀木雕花托盘,托着一个银质酒壶和两个酒杯盈盈走进暖阁。立在殿里的宫人纷纷裣衽行礼,珠玉缀满的衣裙和头上腕上的金饰玉石虽不及她的价值连城,亦是价值千金,映着明亮的烛光闪烁耀人。 婢女轻轻将酒具放在绨几上,行礼退在旁边。 息雅正在为刘羲纬穿着盔甲。她穿了一件桃色广袖曳地深衣,满头青丝简单地梳成垂云髻,浑身上下佩戴满了五光十色的首饰,无论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的脸上则涂抹着nongnong的胭脂和白粉,宛如厚厚的面具,掩饰住了一切的喜怒哀乐。 息雅踮起脚尖,费力地把沉甸甸的头盔为刘羲纬戴上,头盔和盔甲均被熏得香喷喷的,仿佛只怕随行的将士闻不见她的“贴心”。刘羲纬的表情被遮在特质的铠甲后,不辨悲喜。息雅妩媚地一笑,和宫人为刘羲纬一一穿着好剩下的铠甲。 刘羲纬恋恋地看着息雅,一言不发,直到穿着完毕,宫人全都退下后,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息雅咯咯地笑个不停,顺势倒进刘羲纬的怀里,娥眉一蹙,又嘟嘴轻轻地推开他,娇嗔道:“好硌得慌。” 刘羲纬却依然抓着息雅的手,眼神似笑非笑,道:“夫人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息雅似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她盈盈浅笑着,毫无在乎地撒娇道:“大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家只需在这里等就是了,干嘛要脱身啊” 刘羲纬干涸的笑声从厚厚的头盔中传出,显得十分沉闷。 他淡淡道:“从寡人答应夫人放弃从冶城逃走的时候起,寡人便已经无路可退了。” 息雅自顾自地用自己精致而昂贵的广袖,擦拭着刘羲纬光可鉴人的金甲,嘴角扬起一个妖艳的笑容,道:“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刘羲纬放开她的手,笑得既黯然,又悲伤。 刘羲纬道:“我知道项重华自然会来接你的。但是雍国的后宫也是是非之地,你万万不可大意。” 息雅妩媚地一笑,微微侧开了一下头,迅速地翻了一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