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潜伏
偌大无比的太子府内，雕梁画栋，碧瓦红墙，九曲回廊，错落有致。大概是慕辰极爱荷花的缘故，又或许是这府中的湖泊太多，也想不出能种植别的东西，总之他的府上随处可见荷花盛放。风摆荷叶，似碧波万顷。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前院则是假山林立，树木繁茂，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被树木花丛所遮挡，延伸到不知是哪一处。路两旁大片的紫薇花树，花期在即，那一丛丛的火红，一簇簇的蓝紫，像是云朵般堆砌成山。这庭院深深，却不知深至几许？ 北周虽地处北方，然而夏日的炎热绝不输于大琼。树上的蝉鸣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一直叫嚷着“热死了，热死了。”更增添了些暑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忽而有风袭来，树上的紫薇花瓣像是长了翅膀的蝴蝶一般，飘然落下，如梦如幻，好不真实。有一片花瓣刚好落在我的睫毛上，我不经意间眨了下眼睛，它轻易便滑落下去，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紫色的眼泪一般。 “梁王殿下！”追上来的侍卫边喘着粗气边俯身行礼。 我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这个人，说不出那悠悠往事，道不尽这复杂心境。当初赫连和我说过的话还清晰的在耳畔回荡。 “你认识我们二皇子吗？” “那日回来的时候，二皇子看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认识你，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熟悉，眼里的光闪的跟地震了似的。” “虽然皇上很不满意大琼的交换条件，甚至当即下令要将你杀了。可是太子与梁王殿下极力保你平安。梁王殿下甚至愿意放弃亲王身份以换得你的性命。” 我如今很想对努力向这边跑的赫连说，是的，我认识你们二皇子，又何止是认识这样简单，简直是熟悉到我将他奉为我和天遥的恩人。 慕辰和赫连气喘嘘嘘的追来，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傻愣愣的站着。 我强自镇定的自嘲般的笑笑：“梁王？李梁！不，如今，我该叫你慕风才对！”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竟莫名其妙的擂起鼓来。 “好久不见。”李梁沉默良久，终于面无表情的出声，一点也不像见到老朋友的样子。 “好久不见。”我努力的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北周的二皇子。”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可是事实如此，也由不得我，如今我也该清醒了！原来，我从前见他的超然物外，不过是因为他跟大琼没有半点关系；原来，曾经的假意背叛不过是逃跑的权宜之计！这打击似乎过大，我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疼痛一时袭来，甚至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我猜测大琼必有北周的内jian，而且身份不低。现在看来，又何止是不低，简直是深入到大琼的心脏！ 李梁板着脸，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神并不与我交汇。只一味的背手站立，将他那一份疏离表现得更加明显。 我看着他，眼中忽有水雾升腾。我赶紧转身，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什么戳中了我的泪点。我步伐沉重的向着流音阁的方向而去，留给身后众人一个孤寂的背影。 是璟钰被耍了，还是我被耍了，还是整个大琼都被耍了？ 后来的后来，我曾问过赫连：“你当初所说二皇子因身份低微被送到宫外抚养的事情，是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大琼还是有意隐瞒？” 赫连很是为难的对我说，他不是故意要瞒我，只是大琼那么大，他没想到我真的认识他们的二皇子，而且还有过很密切的接触。 我望着流音阁平静的湖面一时间心下怅然，上天最是捉弄人。 再后来我在赫连处了解到事情的大致始末。 北周与大琼的关系素来不睦，北周国主更觊觎大琼地大物博，想方设法的要占领大琼，一统中原。 十几年前，北周在与大琼的一次战争中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北周国主觉得斗了这么多年，从未丢过这样的脸，始终不能释怀，总想着定要派人深入大琼内部，获取有利情报，方能进一步实施他的兼并计划。可是这样危险且慎重的阴谋，必得找一个极其信得过，胆识智慧过于常人的人。于是开始遍寻人才，甚至举全国之力。倒是也选出几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大琼机警，派去的人多漏了马脚，或是投靠大琼，或是死于非命，总之都是有去无回。 原本是最完美的计划，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夭折了，北周上下皆为此惆怅不已。就是在那个时候，朝中有一位大臣大胆举荐了当时只有十岁的二皇子慕风，也就是后来的李梁。 小时候的慕风，前朝无母家撑腰，后宫无宫妃依仗。又因他出身卑微，连兄弟姐妹都不肯正眼瞧他。即便如此，他却不甘于命运的不公，于是发奋图强，誓要凭自己在北周拼出一番天地来。北周国主见他如此勤奋，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父爱，遍请名师教习。慕风也很争气，不过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有所造诣，文治武功皆是上乘，尤其是他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测。因他多年备受冷落，养成了隐忍的性格，做细作再适合不过。 北周皇上起初很是舍不得这个儿子，然而情势所迫，朝中大臣皆以为慕风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首先他有这个本事，其次他是北周的皇子，皇上的亲生儿子，他总不会背叛北周的。 于是在那样小小的年纪，慕风被北周皇室无情的丢入大琼，生死存亡全然无人理会。他以李家旁系没落贵族的身份，一步一步熬到后来的地位，成为蜀王李璟钰身边足智多谋且不可或缺的人才，一呆就是十年。 也许就是因为他当初年纪小的原因吧，大琼总不会怀疑到一个孩子的身上。璟钰以为他从小相伴，这份感情甚至比兄弟手足还要弥足珍贵。即便聪明如璟钰，到如今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荆楚这几年战乱不断，大多时候都是北周占了上风，这些都与慕风脱不了干系。后来大琼太子谋反，他熬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大琼乱作一团的机会。他原定的计划就是要让北周趁着大琼荆楚兵马调回南平之时攻陷荆楚，若是计划顺利北周甚至有可能一路向南，直逼邺城皇都。 所以当初他才会轻而易举的就背叛了璟钰，想来不单单是因为清影的性命在我手里，还因为他太清楚当初的形势！若是他不背叛璟钰，不管璟钰是输是赢他都不能全身而退。所以他选择了我，选择在这之后带着清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原以为他是隐姓埋名，与清影长久相伴，如今才知他是任务完成，脱身回国了。而我在街上碰到的那个丞相家的小姐，也正是清影本人没错，我倒是万万没想到她的身份竟如此尊贵。 我想若不是后来宣帝还留了一手，急召四皇子李璟暄去了荆楚，那么这将是史上最完美的一次潜伏，后世之人甚至可以把慕风当做培养卧底的教科书一样奉为神明。 温雅小心翼翼的端过来一碗汤放在我面前，我拿起汤匙轻轻的搅动着。赫连坐在我的对面依旧滔滔不绝，我甚至害怕他喷出的吐沫星子脏了我这一桌子的好菜。我将自己爱吃的菜向近前挪了挪，离他远点才能让我安心。 “哎，那个菜我爱吃，你放你身边我够不到。”赫连伸手就夺了过去。 “嘿？”我老大的不乐意，“你一个蹭饭的还挑食啊？” “来者是客，你总得懂点儿待客之道吧。”赫连丝毫不将我的不高兴放在心上。 “谁请你在这儿吃饭了？你非赖在这儿，我赶都赶不走。” “是吗？”他抬头冥想，随即笑开：“好像是这样的哦，哎呀，我不过就是吃你顿饭至于的吗。” “不至于。”我拿起温雅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吩咐温雅：“这一桌子菜我也没吃多少，都给赫连大夫吧，打包带走也没关系，反正他一个人也不爱做。”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赫连极为开心的啃着鸡腿。 “等他吃完别忘了收钱！”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赫连，赫连听完我的话，嘴巴要咬rou的动作停顿下来，刚要说话却被我打断。“其实也不贵，一百两银子而已。” “一百两？你是疯了吗？”他嘴里有东西说起话来都听不大清，只见他抬起油爪子在那一通指：“你这些是什么菜值这么多？亏我刚刚给你讲了那么精彩的故事。” “也对哦。”我复又坐下来，手拄着下巴示意他继续吃。他乐呵呵的将鸡腿又塞进嘴里，我接着说：“为什么每次这些八卦的事情我都是从你嘴里知道呢？你也忒八卦了点儿。” “谁八卦？谁八卦？”他挥舞着鸡腿耀武扬威的冲着我嚷嚷。 我实在不忍直视，赶紧逃离现场。真是可惜了老天给了他那么清秀的一张脸，性格也忒糙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