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回京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九月大雁南飞之时，我却与天遥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京中来了圣旨，因天遥在此次案件中立了大功，皇上恩准天遥回京复职，并加封禁卫军统领。 在大琼京都，有三股守京的军队不可小觑，左右翼军加上皇城禁卫军。若说左右翼军是老鹰的翅膀，那么禁卫军当之无愧是鹰首，是掌舵者。 如今看来，皇上几乎是将整个皇城交给了三皇子璟天。而太子璟明，除了蜀王的飞虎军和南部的边境军队，几乎一无所有。朝内重臣又在这次贪污案中削减的所剩无几，实力的悬殊不难看出。 用师父的话说，剥夺了他所有的锋芒，留着个太子的虚名反倒尴尬，只怕有朝一日他会做出惊世骇俗之举。师父劝我不要回京，说是将来必会危机重重，而我如此热血，又是两边都放不下的人，到时候会受到伤害。可我又怎能独自躲着，我放不下的太多，放不下天遥，放不下璟天，放不下婉情，放不下璟钰，更放不下养育了我十六年的皇后娘娘。 彼时，我和师父跨马立于十字路口的中心。一边通往邺城皇都，一边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师父并着药圣据说要云游四方，而我决定跟着天遥回京，师兄和映芳前来送行。六匹马形成扩散式站立着。 师父并没有多做阻拦，只说，自己的路自己走吧。我坚定的点点头。 几乎是同时，六匹马奔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奔向了不同的故事。 邺城，皇宫。 再次踏入皇宫，这座我即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仿佛从未离开过这里，又恍如从未住进来过，很是尴尬。 皇上特特的守在德胜门前迎接天遥，天子亲迎，可见荣宠之至。他的身后是璟天和西风，看着他们志得意满的样子，知道了他们如今风光无限。 这倒让我想起了两年前，我们与太子打马球的那一次。蜀王璟钰得胜归来，太子亲迎，也是他们这般风光，表情如出一辙。而那时的璟天只有跟在太子身后赔笑的份儿，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看着他们君臣其乐融融，我反倒觉得无趣，借着给皇后请安的机会溜了。 到中宫的时候婉情早已守在那里了，我出宫这一年没见她，她倒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谁知我夸了她两句，她反倒不好意思，叫嚷着要来打我。 我一边躲在皇后身后一边打趣她：“别的还好，只是这泼辣的性子一点儿没改，大琼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你少在那给我装大家闺秀，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后娘娘夹在中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她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我知道她是盼着我回来的，看看她眼角的泪花就知道了。 回紫竹宫时我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宫内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像是过年了一样。 “看来这群孩子们是想我了。”我由衷的感叹。 “少臭美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好意思说别人是孩子。”一群人笑作一团，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得空的时候我偷偷问清影：“和李梁可有进展？” “姑娘你别打趣奴婢了。”看着她害羞的样子，还真是我见尤怜。 “害什么羞啊，有机会我给你问问璟钰，让他成全了你们俩。” “姑娘还说呢，”浅墨笑着走过来：“蜀王殿下现在可没空管别人。” “浅墨！”绿竹走过来拉了她一下，“姑娘累了吧？喝点茶。” 我皱起眉疑惑起来。绿竹不自然的笑看着我，将茶杯递给了我。 “绿竹，蜀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没有接过，只是看着她。 她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婉情走过来，接过绿竹手中的茶，自顾喝了起来。“她不喝我喝。” “璟钰到底怎么了？”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她们这般遮遮掩掩，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是说没有牵扯到璟钰吗？天遥也答应我不会伤害他的，如今她们分明是有事瞒着我。 婉情撂下茶杯，看了看我，做了决定般：“这事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蜀王他......纳了侧妃。” 我的心瑟缩了一下，仿佛有一股电流穿过身体:“侧妃？” “是啊，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算算日子有三个多月了。” 我讶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侧妃？孩子？璟钰？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毕竟你们以前走得那样近，后来想想你即已和天遥在一起了，应该也没什么可瞒的。” “是......是哪家的女子......这样有福气？”我语气有些颤抖，略略扯出一丝笑意。 “这个女子你认识，而且很熟悉。” 我手紧紧的攥着衣角，似乎害怕听到，又似乎很想知道，心如雷动。 “就是飞虎军的统领，凤芜姑娘。” 听到凤芜，我的手慢慢的放开。“凤芜爱慕璟钰多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也是件好事。” “阿音，”婉情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蜀王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男儿，他爱了你这样长的时间，你对他动心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仍然记得你当初是如何为了天遥放弃了他，也清楚的知道你如今是和天遥在一起的。既然你们彼此都有了各自的选择，就不要再纠缠不清。” 我抬眼看着婉情，她眼神澄澈，满是真诚。这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平日里惹尽麻烦的女子，却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给我最真挚的忠告。 “放心吧，我和璟钰只是朋友，他如今觅得良人，我替他高兴。”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这样就对了！” 第一次失眠，秋日里漫漫长夜像是没有尽头般。空气里尽是芙蓉花的馥郁芬芳，夜风甚好，吹得人更加清醒。随手披了件衣服，信步来到院中石桌。桌上的茶早已凉透，我顺手倒了一杯，抬眼看了看月色。 眼前突然浮现了当初璟钰来找我要答案时的场景，他将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我眼前，他笑容明媚的和我开着玩笑，他严肃的说：“我装腔作势了十几年，只这一次是真心的。” 他永远都是那个骄傲自信的高贵王爷，也是那个事事想着我的明媚少年。他没有天遥的温柔，没有璟天的儒雅，却总能遗世而独立，让人过目不忘。 依稀记得那年大旱，他和我大吵时，那种眼神，满含仇恨。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经历过什么，却清楚的感知来自他内心深处的不甘。如今，他找到了心仪的女子，再不是那个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脱口说喜欢我的孤傲之人。 我将茶杯朝着月亮举了举，轻轻的将茶水倾倒在地上，祭奠那些逝去的美好回忆。忽然想起李白的一首诗。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突兀的男声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抬头向树丛后看去，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树后闪出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清了这个渐渐走向我的男子。 “胆儿挺大啊，这么晚了还敢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倒是无所谓。 “来的太晚了，清影都睡下了，要不要我叫醒她？” “你倒是半分主子的样子都没有，哪有亲自叫丫头起床的？”李梁顺势坐在了我对面，抄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这么冷的茶对你的身子不好，尽量少喝。”顿了顿：“我此次来是找你的。” 这李梁平日里疏远的很，像是你和他说话得给他钱一样，惜字如金，今天倒是亲和了许多。“这倒是件奇事，能劳动你大驾来找我，真是我的荣幸啊。” 想来李梁的武功是极高的，看他在皇宫来去自如，跟逛后花园一样。而我匮乏的记忆里能像他这般在宫中行走的人只有冷师兄一人，我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他轻笑一声：“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算是吧。”我摊开手表示赞同。 他倒不介意我的态度，又押了口茶。“蜀王的事情你知道了吧？”语气和平时话家常没什么区别，但是我知道这次谈话绝不是表面上这般平静。 “还没恭喜他呢，明个赶早给他道贺吧。”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他认真的看着我：“否则我怕只能看到凤芜的尸体。” 我迅速的抬眼看他，眼神中尽是疑惑。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蜀中见你吗？”我轻轻的点头。“你离宫后的日子，殿下他不好过，将日日思念全部扑在政务上。” “你所说的政务可是指的陷害天遥？”这一段我在天遥那里稍稍有些耳闻。 “你到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站在宁天遥那一边吗？”他不留情面的反驳我：“是他们逼人太甚，成日里想抓住殿下的把柄才会遭此横祸。” “好吧，政治上面的事情我们不谈。”我举双手妥协。 “宁天遥失踪后，何西风曾来闹过，他言语中提到你心仪之人是宁天遥，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如此黯然伤神。后来宁天遥奇迹生还，而和他同时出现的女子便是你。当殿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你，而你给他的回馈却是：你静静的站在宁天遥的身后，让他耀武扬威的用行动宣布，这个女人从此以后属于他。”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诋毁天遥？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是我拒绝了璟钰，是我伤害了他。你今日同我说这许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璟钰他对我好，可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他也有了他的选择，如今他有了侧妃，有了孩子，我从心底里替他高兴，不管以前种种，我都真心祝福他。”我反唇相讥，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侧妃？孩子？”李梁声音高了起来，我甚至害怕他把睡下的宫人吵醒。“若是真的爱凤芜，他又何苦只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凤芜虽出身不高，但是她为大琼立下过汗马功劳，就是蜀王妃也是担得起的。” 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就是因为你拒绝了殿下，为了宁天遥，你竟然以性命相胁。知不知道他伤了你之后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痛心？他借酒浇愁才会将凤芜错当了你，才会有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