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急行军思儿思夫

    二十几分钟后，队伍行至到小镇以东八里处秦庄，报务员李春娥突然走出队列，站在正小跑着的队伍傍边，着急地等着黄团长跑过来，因为从小镇出发时她看到黄团长走在队列的后边。是黄团长，尽管天黑看不清楚，但她还是认了出来，她迎前两步说：”黄团长有情况！”

    黄淑英走出队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问：”咋回事？”

    李春娥取下耳机，递给黄淑英，说：”116旅潘旅长命令我们火速赶往襄北唐白河一线布防，任务有两个，阻止鬼子再次增援郭家庄，截击从郭家庄溃退回襄阳的敌人。他还说，他们已经跟八路军总部取得联系，如果我们不按照他说的去做误掉战机，他要到军事法庭告我们，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真憋屈！”

    黄淑英朝着正前行队伍喊道：”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望着渐渐停下来的队伍，她问李春娥：”你有没有朝家里打个电报啊？打电报核实下情况再说！”李春娥戴上耳机打开机子，按动键钮发了份电报过去，很快接到回音。她把电报单递结团长，说：”首长命令我们协助116旅消灭敌人。”黄淑英从李春娥手里拿过话筒，说：”接通116旅，我有话给他们说！”李春娥扭动键钮迅速接通。黄淑英对着话筒说：”喂！喂喂！我找116旅潘旅长！”话筒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就是，是八路军102团吗？听到了请回答！”她说：”是的，是102团，你有事情要吩咐吗？”男子说：”半夜三更的没事我打电报做啥子？叫你们黄团长接电话！”她答道：”我就是呀，你请讲！”男子说：”我传达军部命令，限你们在天亮以前赶到襄北唐白河渡口布防，耽误战机我送你上军事法庭，听到了没？”她问：”你现在在哪里？你敢肯定敌人还会增援吗？这个时候，我们怎能放下郭家庄战斗不管呢？”男子说：”告诉你，敌人援兵下午已经到达郭家庄，战斗打的很惨烈，武工队死伤过半，116旅在郭团长的倡导下已于下午赶到郭家庄，他要去营救他的几个儿子，现在他正组织战士攻击敌人。郭家庄之敌有我116旅全全负责消灭，暂时用不上你们帮忙！”她问：”哪个郭团长？他的儿子叫啥名字？”男子不耐烦地说：”你肯定不认识，就是郭忠团长！你问他的儿子叫啥名字？哎呀，他有好几个儿子我晓得你问哪一个？大的叫郭文，武工队长，老二叫郭列，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认得，等于瞎说！执行命令吧，再见！”黄淑英喊了声：”喂喂！你别忙着挂电话……！”话筒里没有了响声，很显然已经挂机。李春娥说：”要不要我打电报向国军军部查问？”

    拿着话筒，黄淑英茫然地站在那，站在那个黑夜里，泪水扑潄漱地落下来，耳边再次响起那男子的声音：”你肯定不认识，就是郭忠团长！他有好几个儿子，大的叫郭文，武工队长，老二叫郭列，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认得……！”天啦，我的儿我的丈夫我何尝不认识他们？不光是认识我还熟悉他们的人，还不是一般的熟悉，他们身上任何一个部位任何一个关节包括每一寸rou我都了如指掌！分别六年七个月零三天，我的亲人们你们现在过得好不好啊？作为母亲我想我的几个儿子，做梦都想见到他们！儿子们，请你们原谅，我没有敬到一个母亲对儿女所要敬到义务，激情过后潦草地把你们生下来就丢下了你们，匆匆忙远走千里去奔个人的前程，当娘的是不是太自私太可恶了？儿子们，其实娘何尚不想守在你们身边侍候着你们看着你们无声无息的一天天长大起来？为了心中的理想为娘不得不抛弃自己的骨rou离家出走实在对不起，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她想起她的丈夫，作为妻子我没有做到一个妻子该做到事情。六年多，按月份计算的话应该是七十九个月零三天，按日子计算应该是已满两千四百个日夜，真不知道在火一样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你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慢慢长夜的！我知道你是个急性子是个多情的人，只要我在你的身边你都会毫不保留地把当天当日所有的激情托付给我，使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夜晚，那种享受我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我知道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你受尽了煎熬，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欲闷和寂寞就会针扎rou似的刺得你心焦意乱无法入睡，你会坐在床前苦思苦想重温昔日同床共枕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我知道你苦恼过也悲伤过，甚至有过失去理性快要发疯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在你的身边没能敬到妻子之责而引起的！人非草木谁能无情？请你原谅我我的爱人！还记得临走的那个夜晩吗？我跟你说过，等到革命成功我会回到郭家庄，会在第一时间回到你身边全心全意地陪伴着你，享受着岗地季风的吹拂和夏日暴雨的淋浴，静听着激情的生长到彭湃四溢的声音，我要把亏欠你的情爱全部还给你！忍受着孤独寂寞的人请你再忍耐一下，见面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到不会让你等待太长久。

    李春娥接过话筒戴上耳机，望着正沉思的黄淑英她知道她又想起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们，因为在这之前她曾听到团长谈过她的家务事，每次说起她的儿子们她总是眼泪汪汪的。她安慰她说：”团长，要不要紧啦？”

    黑夜里，黄淑英说了句：”没事！”她觉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转身坐到路边草地上，想着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又想起在陕北生活和工作时的某个场景。因为思儿心切她曾多次写申请打报告向首长述说想回家看望亲人愿望，终于可以如愿一场地踏上回家的征程，只差几步就能走进郭家庄那块熟悉的热土地，就能走进茅草房那低矮的木板门，却不料又有新的任务下来只好望之生叹！儿子们，娘暂时不能回去看望你们，你们是否能理解你们的娘此时此刻的心情？娘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们！郭忠，请你愿谅你的妻子，到了家门口却不能回家看你，只有把愿望寄托在以后的某个日子，希望这次回襄阳能够遇见你和你重温那段挥洒不去的情梦。

    二营长马敬良从队列前面跑过来，说：”队伍何去何从？请你下命令！”

    黄淑英说：”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急行军几天几夜够劳累的，让大家歇歇脚再走也不迟，等一会儿到唐白河布防！”

    “是！”马敬良回答说，他举手行施军礼转身跑向队列前面。

    黄淑英抺去脸上泪水，脑子里浮现出在陕北遇见的一个场景，有一天，她和一位同事带着首长的吩咐去李家堡看望孤儿院烈士的后人，走进破旧的窑洞她们看到，十几个穿着破烂棉袄的孩子挤坐在一铺床上，见有人进来扭头朝门口望着，眼巴巴地望着目光里充满好奇和惊讶，墙角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玉米面糊糊，还没洗刷的饭碗零乱扔在锅台上。她和同事坐在孩子们中间询他们吃住情况，无意当中她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又黑又瘦松弛的皮肤包着脆弱的骨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痛！哎哟，这不是儿子小宝吗？看他的象貌和身个和小宝一模一样。她拉着那小孩的手看了又看，站在身边的寄养工作人员做了介绍。小孩姓张也是襄阳人，他的爹娘在燕门关战斗中牺牲，撇下他和一个jiejie，jiejie在从襄阳来陕北的途中被鬼子的哨兵开枪击中……原来他不自己的儿子，她不忍再看下去，起身走了出去，独自坐在山坡上偷偷地掉着眼泪！小宝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她又想起那个飘淋着秋风秋雨的夜晚，瘦得皮包骨的小宝听说娘要走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他便劲地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妈呀，我不叫你走，你莫走！”她流着泪朝儿子望着，说：”娘出门给你挣钱，买好多好多的白米回来，你不是喜欢吃干饭吗？到时候就可以天天做干饭！”小宝依旧抱着娘的腿说：”我不喜欢吃干饭，我喜欢喝青菜萝卜汤，我不叫你走！”她弯下腰想扶起儿子，但儿子不肯站起来，哭着说：”我不吃干饭，我不让你走！”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好好，娘答应不离开你，那你以后可要听话呀？”他点点头，她把他抱到床上，直到把他哄睡着她抹去眼泪跑出茅草房……现在，六年多已经过去，小宝他会不会还是那样的瘦小弱不经风？他的个头有没有长高啊？他是在上学还是回到家里跟老爹和几个哥哥忙活着做庄稼？

    中央党校教堂后边有座山叫黄土岭，每当想儿想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她就一人悄悄地跑到岭子上去，有时候她坐在那偷偷地流泪，有时候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朝着遥远的襄阳眺望，实在太困惑的时候，她竟喊出声：”儿子，你还好吗？你知不知道娘想念你们啦？”有一次，毛主席和几位首长到党校检查工作，无意间他们看到黑板右下角写有几个字：儿呀，娘想你！毛主席微微一笑，转身朝跟在身后的群工部主任***看了看，问：”这是哪个写的？字写的还不错吗！”***朝着跟在身后的党校负责人说：”谁写的？还不把它擦掉？”黄淑英就站在傍边，她怯生生地走到主席跟前小声地说：”对不起，主席！”她走上去举起抹布把它擦干净。毛主席爽朗地说道：”其实擦不擦都无所谓，只要不挨你的事，思儿心切吗！天下的母亲哪个不思念自己的儿女？世界上最伟大的莫过于母亲啦！我们今天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的儿女……！”***笑笑说：”那是！主席说的有道理！”经过那件事以后，她思儿的心情不但没减反而更加迫切，所以就有以后写申请打报告要到地方部队去煅练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只有到武装部队里工作才会有回家的希望，否则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见到儿子和丈夫。

    夜色朦朦胧胧。她抹去眼泪站起来大声说：”目标唐白河，跑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