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灵种
三天后，李宅成再次站在了虬树镇西南山顶上的大虬树面前，仔细看着眼前这树叶掉落得几乎所剩无几，如同人得了秃头症头发快要掉光了一样的古老榕树，心中慨叹不已。 三天前，在关键时候出手灭杀了大部分黑暗超能力者和普通红眼暴徒，从而拯救了雾里雾外李宅成等人和张队长及他属下和所有其他超能力者、特异功能人士的重要功臣，出人意料的竟是李宅成现在正注视着的这棵不知道有几百年又或几千年树龄的古树。 这个秘密李宅成没有告诉任何其他人，包括郑菲若在内，因为眼前这棵古树通过类似心灵感应的能力，直接在他的脑子中发出声音请求他要保守秘密，并希望他能帮它办一件事情。 李宅成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这棵古树的要求，并在浓雾开始消退，张队长和其他几支部队能顺利出入雾区之后，趁其他人忙碌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山头上。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了一惊，他不免心里有些悲伤。眼前的古树明显快要死亡了，明明十天前他第一次站在它近前看它的时候，它还充满着旺盛而蓬勃的生机的，那时它枝叶之繁茂一点不见衰老的样子，可现在…… “不要悲伤，李宅成，死亡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而已。对于我来说，已在混沌之中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从不曾拥有如此清晰和清醒的意识，然而就在一个月前，我——清醒了，从久远以来的‘无’，突然之间，变成了‘有’。本应如同一个初生婴儿，却又瞬间得到了成百上千个年轮的记忆。我——自出生便已老朽。”空旷苍老的声音犹如在广阔的空间中回荡，李宅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对着他说话。 苍老的声音继续道：“纵然我本可以继续存活更多时间，存活得更为久远，但像这样的一个不知尽头的生命过程，对于已有了意识的我来说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我已活过了一千年，在那一千年里，‘我’——不存在，直到一个月前出现了‘我’。” “我本可以选择继续活下去，继续活一千年，就像大自然中其他植物一样，继续履行作为一株植物的宿命——生长、存活与繁殖。” “但这样一个我继续活下去有‘我’无‘我’有多大区别，只是活而已，又有多少意义呢？” “我自年轮中得到了一千年的记忆，也得到了一千年的时间划痕，我自出生便已老迈，自出生便已苍白和无奈。” “我在记忆里面见识了这一千年自然界的变迁和发展，见过了作为自然界最庞大、最强大的种族——人类，也就是你们的发展。” “我了解你们这一千年的历史，了解你们的喜怒哀乐，也了解你们的历史、文化和思想变迁。” “通过阅读你们的记忆，我了解你们对亲人、朋友、爱人的感情和感觉，但我却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作为一个完全不同于你们的种族，我的本能告诉我该有的感受。” “我是从大地上生长起来的，吸收着大地的养分，吸收着阳光带给我的温暖，我生存的动力便是来自于本能的成长和繁衍，不需要多的感情，不需要多的物质要求，不需要创造，也不需要文明和文化，只是生存而已。” “相对于你们人类的生命过程来说是多么的苍白，或许出于生物本能，我只要活着就应该满足了，然而我却无法满足，因为我的意识、我的思想、我的一些渴望和你们是那么的相近。” “我对灵魂的拷问、对幸福的向往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作为一名智慧生物，我也对我的生命充满了疑问，对我活着的意义总是不断地自我询问，和你们之中不少人的一样，甚至更为强烈。” “因为，至少你们，有着更多的欲望，可以掩盖这种灵魂上的饥渴，也有着更多的繁忙，让你们来遗忘。但我，却不能。” “我比你们少了很多的欲望，没有对金钱、物质、对异性的向往，没有对车辆、房子和生活水平的要求，只是需要一些大自然的空间和充足的阳光。” “然而我确无法满足，我的思想、我的意识亦或是灵魂对我发出了渴求，强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渴望了解我存在的意义，寻找我存在的价值和依靠，亦或是信仰。” “在对生命意义和信仰的追求上，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李宅成。” “我读过你的思想，我也知道你和我有着同样的渴望和疑惑。” “如果我只是作为一株纯粹的植物，履行它天生而来的使命，那将是多么地苍白和无趣，你——应该能理解吧，李宅成？” 古树询问李宅成。 李宅成仔细地体会着它说的话，缓缓道：“能，我能理解，相对于创造了复杂先进文明的人类，你的生存方式更为简单，却拥有了不亚于甚至超出我们的智慧。” “对于同样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体，我想除了rou体欲望不同外，灵魂上的渴求一定有相似之处，听了你这番话，我愈发能肯定这一点。” “我们这些有着智慧的生命体自出现在这世界上以来，活着的感觉便始终处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下意识地总是在寻找着某种确实的依据，能真正证明自己真实的存在。” “然而自人类文明出现的几千年以来，出现的各种哲学流派却始终无法给人，至少无法给予我令我满足的答案。” “答案是依心而存、依心而让人觉得是否满足，所以回答生命的问题只能是心灵上的答案，这种答案言语又能及之多少？又怎能让人与人之间拥有同样的答案？” 沉默思考了一会儿后，李宅成问古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以你的年龄，不知叫您一声老先生是否合适？” “可以！”古树的声音在李宅成的脑海中响起，李宅成听得出它对这个称呼还是满意的。 “老先生，我想在询问你要求我帮你办的事情前，先问一些其他问题？” “可以。” “老先生，你对灵灾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我恐怕知道的并不多，灵灾自我出生在这世界上以及随后的那一千年我都没有见过，至少我从我的年轮中得到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关于这样的灾难，我也只是在一个月前才接触到，‘灵灾’这个词，也是你们进来镇里后，我从你们的思想中得知的。” “这样——”李宅成略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能获得更多信息的。 然而就在他失望时，古树接下来说的一些话，却让他对黑暗灵能多了一些理解。 古树说道：“虽然灵灾我不知晓是怎么发生的，但我通过本能和对周围动植物，包括镇里面和附近乡村里面的人类思想的探寻，我能理解你们脑海中‘黑暗灵能’这个词真正所指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李宅成问。 古树回答他：“世界万物皆有灵，否则也不会出现像我这样的独特生命体。” “除人类以外的动物的思想虽然简单，意识也很单薄，而植物的意识基本上没有，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完全没有情感。” “这些动植物被残杀、被迫害，并非不会产生恐惧、愤恨乃至怨仇的负面情绪。” “人类最近一两百年对自然界的破坏，所引起的动植物的恐惧、愤怒和仇恨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失，而是作为一种能量存在着，混合着人类自己族类之间的迫害、战争、争夺等等所导致的巨大的痛苦、仇恨、愤怒等等负面情绪所累积的巨大思维能量。” “即使是在当代和平时期，但巨大的社会生存压力带来的激烈竞争、贫富两级分化带来的不平等和仇视、公权力的滥用和腐败导致的民众怨恨，社会信仰的缺乏导致的精神空虚，一切朝钱看等思想观念又让本已经激烈的社会竞争更加激烈，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淡泊、冷漠、不信任，甚至敌视，由此而产生的人类社会集体负面情绪所积累的思维能量充斥着这颗星球所有的空间。” “灵灾的爆发本身并没有黑暗灵能的存在，而只有一种被你们称之为中性灵能的存在，是灵灾一切不可思议现象的根源。” “之所以有黑暗灵能的存在，是因为中性灵能的本质有实现任何生物本能或者被你们称之为潜意识渴望的能力，将原本不可能的期望具现化为可视的超常现象。” “而我刚刚说的全体生物的负面情绪思维能量的累积，正好因为中性灵能的存在而变为了现实，成为了具有影响现实世界能力的一种新的现象。” 古树说完。 李宅成问：“那黑暗灵能cao纵的生物，为什么偶尔会表现出有意识的一面呢？” 古树回答：“黑暗灵能本是全体生物负面情绪思维能量的具现化实现，本来就是思维能量的聚合体，自然会有一定的意识了。” “但因为这种能量聚合体的具现化产物由强烈的负面情绪思维组成，比如愤怒报复、破坏毁灭、邪yin贪婪嫉妒等等。” “本身混乱不堪，所以拥有的意识自然也混乱不已，没有太多的理智，更多的是负面情绪思维聚合在一起形成的本能。” “它的大部分行为都是遵从本能的，但也不是毫无智慧，毕竟人类的负面情绪在其中占了主导地位，这种黑暗灵能自然也拥有人类的狡诈。” 李宅成听到“狡诈”这个词，颇有些汗颜，被一个全新的智慧物种直接指责人类的某些缺点和罪恶，始终让他这名也属于人类的人心里不舒服。 李宅成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灵能如何实现生物的本能期望或人类的潜意识愿望，有什么规律等等。但古树给予他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于是，李宅成在思考了一阵后，决定放弃其他问题，直接询问古树让他来的目的，他问道：“老先生，你让我答应你的事情是什么？要做些什么？” 古树回答他：“作为一株纯粹植物而完成这株植物的天然使命，太过无趣。” “千年的记忆和时间印记也让真正才活了一个月的‘我’不堪重负。” “虽然在拥有了意识之后，本能的束缚已减弱至我可以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而活，但我仍然希望我能有下一代，承载我的基因和希望，成为这世界的新的一种智慧物种。” “并不受我现有记忆的影响和束缚，成为一名真正的婴儿，逐渐长大，并由他自己去认识这个世界，去理解他的生命。” “所以我让你来是为了让你帮我保管并培育这枚种子，我将在帮助了你们之后剩余的能量大部分都集中在了这枚种子里。” “它是一种能量体，由我拥有的能量构成，完全继承了我所期望的基因，我希望将它放置在你的体内，伴随着你而成长，直至它成熟后你将它取出并选择一块宽广肥沃的土地将它种下。” “之后，它会自动创造属于它的身体，逐渐成长为一棵有着智慧的、独特的参天大树，并拥有它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 李宅成思考了一下，问：“它不会将我吸干吧？”语气里有着玩笑成分，也有着真正的担忧。 “不会，它将成为你的孩子，既会从你体内汲取能量，也会帮助你从外界吸取能量并更快地突破，并让你得到一些新的奇特的能力。你们将会是相辅相成的，将成为一种共生体。” 李宅成又考虑了一下，但时间不长，他便干脆肯定地答应古树道：“好！我答应你！你毕竟救了那么多和你无关的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尽量帮你。” “呵呵——你放心吧，你不会后悔帮我做的这一件事情的。说不定将来，我给予你的种子还会帮上你的大忙，宅成！”古树说道。 半小时后，李宅成回到了镇里的街道上。 他慢慢踱着步，下意识地用右手抚摸了一下胸口，在那里正对着的他的胸腔里面的心脏右侧上，多了一个透明的正发着光的绿色东西。圆圆的，散发着鲜活而澎湃的生命力，慢慢汲取着他体内的“气”，又不断将一些绿色光点鼓入他的心脏，又随着心脏鼓动出的血液流向他的全身。 李宅成感觉他汲取外界灵能的速度变快了。 镇里的雾气已变得非常的淡薄，仿佛一层薄纱笼罩了整个镇子。街上渐渐有了不少来去匆匆的身影，大部分都是部队里面的人和返回的一些村民。 灾难将要结束了，这里以后将会成为另外一个灵区，成为又一个军事封锁区和灵灾研究中心。但不管怎样，虬树镇的灾难要结束了，这对于镇里的人和部队来说都是好事。而且在这一次灾难里，斩邪中队史无前例地拯救出了近四千居民，以及几十名超能力者，又找到了培养特异功能人士的有效方法，算是皆大欢喜。 李宅成在街上走着，在行人匆匆之间走着，心里非常激动，又感到灾后的安宁。他沉醉在了他自我的心情里，即使似乎有行人停下冲他打招呼，他也浑然没有注意。 他背着双手，缓缓踱着脚步，似整个心神都沉入了下去。思考着，体会着，仿佛周围的行人和事物都消失了，仿佛这世界都不存在了，他感到只有自己在，感到与这世界同在。 忽然间，一个人微笑着向他走来，将他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了李宅成的眼帘。三四十岁，文质彬彬的，也缓缓踱着步。 他看着他，仿佛一个离开很久，但又非常熟悉的老朋友，然而李宅成却不认识他。 李宅成茫然地看着这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熟悉，仿佛他是他的一个十分要好的故人一般。李宅成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仍然微笑着，笑得是那么亲切，那么热忱。 李宅成使劲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着，然而……没有印象。 他和他擦肩而过。 李宅成蓦然回首，那人已不知道去了何处，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