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差
病房里安静下来，包括那个蹭电视看小护士，四个大人，加上我们两个小孩子，都聚精会神地观看猴王初问世，不一会儿，从其他病房里又过来三两个人，带着马扎子，一进病房就问：“怎么样孩子没事了吧？”我们都不知道问的是哪个孩子。总之就是探望为名，蹭电视为实，想在这里驻扎了，起码得呆到“敢问路在何方”这首歌唱完才能回去。不过由于当时已经是晚上了，只有少数医生和护士在值班，况且蹭电视大军里都有他们的医务人员，所以他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说到西游记，这里不得不吐槽一下。大家一定记得这么一段剧情，那就是孙悟空学成本领后，回到花果山嘚瑟，喝得酩酊大醉。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被两个阴差勾走了魂魄。 后来西游记被多次重拍，虽然特效好了，道具精致了，但是阴差勾魂这一个桥段，我敢说，不论是气氛营造，还是形体设计，央视版西游绝对是前无古人。为什么我敢这么说？因为从我长大后看见的真正的阴差勾魂来说，那场面，那种气氛，那种飘飘缈缈，半虚半实的感觉，央视版西游真的深得精髓！当然，这是后话。 佛家有一句话叫做现世报，这句话用在当晚的我身上再合适不过，我想一定是因为刚刚吃的那个凉鸡腿的缘故，我的现世报马上就开始现前了。我的小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还总觉得有东西在向下坠，痛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看这架势铁定是要窜稀了。 正当电视里的孙悟空要去龙宫借宝的时候，我憋不住了，跟我爸讲我要方便。我爸埋怨地说怎么竟捡这关键的时候找事，还说要看完孙悟空搞到金箍棒再陪我去。 他能等，我这肚子哪里能等啊！在我妈的威慑下，我爸不情愿地领着我向医院的厕所走去。可是还没有达到目的地的时候，这肚子里的存货实在是呆不住了。 接下来的场面比较重口味，这里就不再多说了。总之我弄得医院走廊里一股子邪味，我爸赶紧把我领回病房，我一进屋，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准确地说是从我裤裆里飘出来的那股销魂无比的味道先强J了他们的嗅觉，后来才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我爸嘴里直咕哝，烧都退了，怎么又突然闹肚子了呢？那个蹭电视看的小护士赶快过来，说：“先把病号服换下来，我再去给你们取一件过来。“说着，就跑出了病房。 约莫五六分钟后，那个护士拿着一身新病号服回来了，一边递给我爸，一边说：“把脏的给我，我去送洗衣房。” 当时，包括我，谁都没有记得我的病号服裤子里塞着一张已经揉成一个团的黄色符纸。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当天是晚上，洗衣房的后勤人员都下班了，没有及时处理那条被我弄脏的裤子，那么我的生命很有可能就此终结。 又是一阵忙活，我处理完了个人问题，换上了新病号服，继续躺在床上看西游记。 可能是因为刚拉完肚子的缘故，我刚躺到床上就感觉浑身无力，上眼皮和下眼皮也有点打架，不过因为正在播放的是万人空巷的西游记，我坚持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视机突然没有声音了，张迁叶的爷爷走到电视机前左调右调，最后都开始使用暴力法拍机器了，电视机还是没有声音，张爷爷抱怨地说：“买的这是什么破机器！”然后转回头冲我们笑笑说：“大伙凑合吧，这电视出毛病了。” 我们自然是无所谓，因为这电视本来就是蹭来看的。 张爷爷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一台收音机，自言自语道：“还是听这个吧。”于是他打开收音机，刚好是个京剧节目。张爷爷嘿嘿笑了起来，对我们说：“刚好是这出，孙悟空闹地府，真巧，和电视剧挺契合的！电视没声音了，咱一边看电视，一边听这个！”于是他开大了音量，京剧过场那种“锵锵锵”的声音传出来了，这个时候我们病房里其中一个坐着马扎来蹭电视看的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然后就收起了马扎走了，估计是不喜欢传统戏曲。 听着那锵锵锵的声音，着实让人心烦，我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张爷爷，欲言又止。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没有看到张爷爷有任何调大音量的动作，但是京剧里那种锵锵锵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久就充斥了整个病房，搞得我心烦意乱，但是我父母对此竟然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皱起眉头，想对张爷爷说把音量调小些，但是自己毕竟是小孩，有些话不敢对大人讲，于是我就这么忍受着。忍受没有任何作用，那种锵锵锵和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在持续增大，好像从四面八方一起灌我的耳朵，不久，这声音就仿佛是全宇宙中唯一的声音，已经从折磨我的耳朵演进到折磨我精神的程度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想对张爷爷说让他不要听了，可是此时的我竟然觉得病房里的景物开始飘忽扭曲起来，然后就是剧烈的头晕，又是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在今天早晨被刘叔叔摸额头的时候也体验过！ 当时西游记的剧情已经进入孙悟空龙宫夺宝后回花果山嘚瑟这一桥段，只见他和一帮小猴子，妖怪一起举杯畅饮，之后就躺在树林子里呼呼大睡，在这个时候，两个半透明的小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边拖着长声呼唤孙悟空的名字，一面把孙悟空的魂魄牵起来向前走。我之所以直到现在都觉得这个画面是所有类电视剧阴差勾魂的至尊，或许是因为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和这电视剧场面高度契合。 等等，电视的声音不是坏掉了吗？但是我明明能听到那两个阴差呼唤孙悟空的声音！锵锵锵的京剧的声音还是没有散去，那两个阴差呼唤孙悟空的声音就好像是从那个京剧背景声音中分割出来的一样，好不诡异！ 看过央视版西游的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到二十秒的场面，两个阴差在勾走孙悟空的魂魄之后，以面对观众的方向由远走近，两个阴差的鬼头越变越大，然后逐渐就淡出了画面，这个时候电视画面以孙悟空为主，也是正面对着观众由远及近。好，这就是在正常情况下央视版西游的正常画面流程，然而，当天晚上我们所看的西游记，这个画面对于我来说绝对不仅如此！ 两个阴差的鬼头逐渐淡出画面后，中间的孙悟空由远走近，竟然从电视机里走了出来！ 电视机是黑白的，走出电视机的孙悟空形象也是黑白的！ 一开始，那孙悟空的形象就如同老式的特效，像是一个叠加在现实中的黑白色的二维剪影，但是随着它越变越大，它的细节也在逐渐地和四周的自然颜色融为一体，从虚幻逐渐变成了实体，但是颜色依旧是黑白的！ 这个场面极度诡异，即便和经典恐怖片《午夜凶铃》贞子从枯井里爬出来最后爬出电视的画面相比，也毫不逊色。好多东西，都是长大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那个黑白孙悟空和病房里周围的颜色显得格格不入，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出来的！ 当时的我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相反，看见孙悟空从电视里走出来，我还特别的兴奋！ 那个孙悟空形象，正是六小龄童扮演的孙悟空形象，现在活脱脱地走进现实中，除了一身的黑白装扮有点出戏以外，其他一切正常，尤其是头上戴的紫金冠，上面两根足有一米多高的野鸡翎还是威风凛凛的！呵呵，至少只有四岁的我认为一切正常！ 伴随着锵锵锵的京剧声音，他飘飘缈缈地走到我床前，不容喊叫，他过来一把拉住我的右手，使劲一拽，我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竟然飘了起来！ 那种锵锵锵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我漂浮在病房的半空中，俯视着下面，爸爸，mama，张迁叶，还有张爷爷，还有我。 我看到他们几个围在另一个我的床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之后进来的还有医生护士。。。每个人都情绪激动，他们张着大嘴在喊叫，但是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看到爸爸在狠狠地拍着我的脸，哦，当然是另一个我。 当时，我只是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另一场戏而已。 孙悟空挠脸挠爪子，完全和电视里的表现一样，对我说道：“跟我去玩吧。” 我问：“到哪里玩？” 他回答道：“去花果山，那里有水帘洞，还有一万只小猴子，咱们一起玩。” 我说：“我要和爸爸mama一起去。” 孙悟空发出了那种特有的嘿嘿嘿的尖嗓子笑声，一边笑一边摇头挠爪子，说道：“你爸爸mama是大人，不能带他们去。” 我问：“为什么？” 孙悟空回答：“因为大人不听话，所以不能带他们玩，你听话，是好孩子，所以我只带你去玩。” 我又说：“其实我也不听话，我偷偷地把鸡腿吃了。” 孙悟空说：“你吃鸡腿是对的，要不吃的话我也不能带你玩。”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他没有给我机会。他拉住我的手，带着我从医院的窗户飞了出去。 当时我住在住院部的四楼，从窗户中飞出去后，眼睛里看到的是一副无比壮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