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公主是项危险的职业
夜幕低垂，酒宴结束后的金羊城城主府渐渐恢复了平静。府邸东面城堡的一间卧房内，装点的花瓶里刚刚统一换上了大束新鲜的海滨紫棠，顷刻间一股清雅绵长的芬芳渗入到空间的每个角落。 “海滨紫棠属莫桑堡出产的最为珍贵，一旦移植到其他地方，花瓣就会失去这种纯正的紫色，香味也会变淡。”一个女仆装束的女子从大花瓶里捡了三支花插进一个长颈瓶，捧到坐在梳妆台边的主人眼前。“亚历克苏娜殿下，这是皇帝陛下特意为您挑选的，您喜欢么？” “我很喜欢。谢谢，黛娜，就放这里吧。”她的主人，欧尼斯特的第一公主淡淡地说道，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之色。 女仆黛娜依言安置好花瓶，满脸喜爱地欣赏着娇艳欲滴的花朵，笑盈盈地说：“皇帝陛下看起来比想象中的更年轻，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我可是注意到了，他望着您的眼神十分热情呢。您不信的话问雪莉——是不是，雪莉？”她转向正在给公主梳头的另一个女仆，寻求她对自己观点的支持。 “是的。”女仆雪莉简短地回答，又继续专注地为主人梳理长发。 “我猜……皇帝一定很喜欢您。”黛娜振振有词地道：“我听说陛下很喜欢狩猎，可是今天下午在林场，他一直都陪着您浏览风景。” “也许吧，那无关紧要。”公主有点漫不经心地说，“就算皇帝陛下不喜欢我，我也会成为他的第六个妻子。” 黛娜转到公主正面，大声开解她：“唉！高兴点，我的殿下，这可是您一生一次的婚礼。” “我没有不高兴。”公主伸手制止了雪莉继续为她梳头的动作。“好了，我要休息了，你们下去。”说完，她站起身径自走向床帐。 黛娜和雪莉对望了一眼，按照宫廷礼节躬身告退，临走时不忘顺手熄灭墙角那几座光明神殿专用的水晶灯。 卧房内暗了下来，只剩两盏壁灯还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四周陷入了无边的安宁。偶尔有微风从半敞的窗户吹入，轻轻掀动着垂及地板的纱帘，起起伏伏。不知过了多久，远近各处寂静得仿佛所有人都已安睡时，忽然有两个黑影从窗口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 紧闭的床帐被人扯开，公主穿着睡袍就跳下床，赤着脚走到他们面前，微弱的室光映照出她欣喜的表情。 其中一个人影做了手势，反身掩好窗帘。另一位默契地释放了一个隔音罩法术，把三人笼罩在内。 第一个人影这时才笑着出声道：“你看起来还不错，珀提夏——不，应该称呼您‘亚历克苏娜殿下’。”他夸张地弯腰行了个礼。 “你在取笑我吗，利维坎？奥德斯在上，我每天度日如年。”顶着“亚历克苏娜公主”名号的旅行团冒险队成员珀提夏，不满地哼了一声，撇开脸，开心地望向第二个人影说：“伊塞尔，没想到你也会来金羊城。真是太好了，我正需要你的帮助。” 伊塞尔微微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我们得在下一次换防前离开，不然你给我们的路引牌就失效了。长话短说，珀提夏，至少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阿诺维亚皇帝迎娶第六皇妃，事实上这是一场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婚礼。”珀提夏下意识地压低嗓音，又急又快地说，“帝国贵族一开始就反对这桩婚事，希奥多陛下是迫于昔日对黎梵特王的承诺，甚至公主本人也不愿意。她想要一个替身，据说我的身高体形甚至发色都与她相似，因此看中了我。她承诺事后会让人安排我离开。” “等等，她是欧尼斯特公主，而你远在萨丰同盟的海岛上，怎么会找上你的？” “我养父手下的珊瑚商会一直与他们有来往。我回到领地没多久就被父亲大人软禁了。他的命令我不能拒绝，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神的面前立过誓，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珀提夏深吸一口气，让微凉的空气平复下胸口翻腾的情绪。“我从来没告诉你们，我不是海神迪洛斯的信徒。”她做了个祈祷的手势，轻声念道：“奥德斯在上，赞美吾主希莲。” “希莲？复仇女神？”伊塞尔讶然地看着她。复仇女神是亚斯神族的一位辅神，只在小范围的人群中传播信仰。伊塞尔之所以能这么快速地想起她，还源于前次冒险，“你信仰的是那位灾难之神隆德希凯尔的妻子？” 这下惊讶的却是珀提夏了。“她就是灾难神的妻子？哦，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听从父亲大人的吩咐信奉她。” “她是一位美丽的女神。”默不作声的利维坎忽然插口，脸上露出神往之色。接收到同伴们异样的目光，他无辜地举起双手道：“别这么看我，我也知道这位女神。以前有趟任务我去了复仇神殿，见过她的神像。” 伊塞尔扫了他一眼，无视掉他的存在继续追问珀提夏：“法尔莫侯爵要你信仰复仇女神……难道他跟阿诺维亚皇帝有仇？” “是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他的复仇工具。”珀提夏平静地说，眼底划过一丝悲叹。 “怎么看，这里面都有蓄谋已久的味道。”法师深深地蹙起眉思考，“光明神教背景的欧尼斯特公主、与阿诺维亚皇帝有私仇的萨丰同盟侯爵……他们找你，肯定不是公主不愿嫁所以找个替身那么简单。” “有些事，他们也瞒着我，我暂时还没想通。”珀提夏坦白地道：“当然还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和利维坎都答应参与进来。” 伊塞尔转向利维坎，用眼神询问。 “我确实还没答应，当时正在找合适的同伙，没想到遇上你了。”利维坎笑起来有点痞气，“老样子，队长，我遵从你的决定。” 伊塞尔的视线回到珀提夏眼中，问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保护我！”勇敢的弓箭手小姐毫不掩饰她眼中的惶恐，“‘公主’这个身份可不是用来享受的，我不得不代替真正的亚历克苏娜殿下迎接一切明里暗里的恶意；何况我的身边还有监视者，我不清楚他们最终要利用我干什么。也许这是我生命里最大一次赌博了，如果我赢了，以后就能够获得自由。伊塞尔，我很害怕，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伊塞尔注视着她半晌，怜惜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扔下同伴不管的习惯，何况为了自然之源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就在刚才，他感应到了管家先生传递给他灵魂的呼唤。贝里安终于回来了，伊塞尔虽然急切地想见他，但还是耐心地先处理珀提夏的麻烦。无论是父亲还是朋友，他都不能舍弃任何一方。 “谢谢，伊塞尔、利维坎！”珀提夏感激地上前分别拥抱了他们。 伊塞尔从法袍里摸出一个手镯式样的法器，递给她，“详细的情形下次再说，以后用这个联络。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珀提夏连连点头，仔细记下法器的使用方法，随后目送他们从窗口原路离开。 ========================================== 伊塞尔出了城主府后，与利维坎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便分道扬镳。他回到旅店，再次无视了正门的作用，直接飘上房间的窗台。 贝里安即时打开窗门，微微欠身问候：“晚安，少爷。” 伊塞尔跳进房内，动作灵敏得不像个法师。脚底着地时，地板上放出“叮”的一声轻响，一块五寸长的铁片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 贝里安弯腰捡起，铁片正面雕有纹章，背面则刻着线条粗陋但规则的法阵图案，凹陷部分内还有具备元素波动的填充物。“少爷，您的东西掉了。”他把铁片递过去。 “这不是我的。”这是珀提夏在林场扔给他们的城主府路引牌，今晚伊塞尔就是靠着上面的法术反应骗过了府邸内隐藏的防御法阵。“你处理掉吧，已经没用了。”他随意地说。 贝里安应了一声，上前为他脱掉外罩的法袍，换上一件式样宽松的外套。待他在沙发上坐下，又适时送上一小杯他偏爱的璐娜酒。 伊塞尔抿了口浅金色的酒液，疲劳的感觉舒缓下来。他单手轻轻摇晃酒杯，缄默地等着管家的汇报。 “抱歉，少爷，我回来得比预计晚了些。”贝里安站得笔直，一丝不苟地道。 “遇上麻烦了？”伊塞尔注视着他的眼睛，敏锐地察觉那双比平常偏黑的瞳色里残留了几丝煞气。 贝里安注意到他的视线，低低“啧”了一声，抬手抹过眼睑，瞳孔的颜色又变回了平日那种柔和的灰褐色。“有一点大意，不过，很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伊塞尔盯着他那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恭顺作态，嘴角一闪而逝地掠过无声冷笑。不管心里如何想，法师平淡如故，既不追问也不催促，等着他继续叙述。 “少爷，我跟着斯科特将军，最后找到了一位高阶法师的实验室。”管家先生稍稍低下头，用平板的语气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那里我看到了您的父亲，斯科特将军想用自然之源，换回他的身体。” 伊塞尔一震，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随着清脆的哀鸣应声裂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