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道歧垂泪时
陈绍庭也将林保生率人，在正月底到了文家的事略约说了一遍。董壮己听得陈绍庭剑斗两个元替、一个炼窍，三场俱胜，很是恭维了一番。待听到最后有金甲神人出现，一把擒拿了佘健这位宽山庙神，更惊叹不已。当然陈绍庭也不会将两家一些幕后的交易和盘托出，只说斗剑半途终止，这事儿已经了结了。 经此一事，事情无论有没有了结，林家都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凶手，事情也就不会惹到董壮己身上。陈绍庭说这么一个故事，无非就是让董壮己吃颗定心丸而已。 董壮己也不是傻子，神灵不涉凡俗之事，但这过程中，先有一个宽山庙神出来佐证，后有一个金甲神人擒拿邪神，摆明了有奥妙在内，甚至陈绍庭暗中就得了神谕也说不定。但他也不会说，反正人情已经卖足，只是和陈绍庭谈玄论道，拉扯些闲话。 果然，过不多久，陈绍庭就道：“董兄，观想杂门真符，终非正道，若是董兄不弃，小弟却有一份机缘送上……” 这话一出，饶是董壮己早有准备，也是心中一跳，满脸希翼地看向了陈绍庭，嘴巴一张，终于忍住了没有说话。 陈绍庭便将平石郡那处蛮王墓的情况说了一下，又道：“不过这里，只得五枚真符，刚好能组两道云沙道的基础符箓。消磨到金丹三转，虽已足够，但若要真正做到长生久视、无拘无束，却还需将其余的真符补全一些才好。” 他也不是没想着给自己多个帮手，也和在李见晨那里一般，将宗门之事说了一遍。 董壮己本来以为有个荐入宗门的机会，便已经足够，到时候自可以慢慢赚取功德，以期死后封神，或者搏个来世。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真传直接砸到自己头上的好事？但他却依然耐着性子，问道：“陈兄弟，愚兄对宗门真传之事，实在知晓不多，不知这里面可有什么区别？” “区别倒是不大……” 陈绍庭其实对散修也看不大上眼，见董壮己一直不说什么输诚的话，亦不勉强，接着道：“我自己别有一路传承，但宗门早已凋零，我师也不禁我入得其他仙门。” “象我这等情况，一旦晋升金丹，便可以在仙门中另立一峰，算是宗门别传，也算是延续了我师门的道统……” 董壮己虽然知识广博，但对这些宗门内情，却和其他的散修一般，全然无知，听得极为仔细，连里面的潜台词都没听出。 “所以……”陈绍庭只得继续道：“董兄若是得了合沙道传承，并能多搜集几道真符回来，将来入了宗门，也可另立一峰，成就一番事业。” “本来我那一路道统，真符多了不少，也可传授与你。只是我不到金丹，没法祭炼传承器物，也没法将真符描绘出来。故而这门道统，金丹以前，却反而没法传授了。” “当然，董兄若是有意，待我入了宗门之后，也可举荐，董兄大可直接从那仙门传承学起。” 摆在面前的，其实就是三条道路。一是合沙道传承，二是鬼羊门的《訚鬼经》或者《乙辛五羊雷电经》，三是将来陈绍庭所入的仙门道统。 合沙道虽然只有五道真符，但其实和宗门传承是一样的。你入了宗门，照样只有刚凑够一道符箓的真符传下，以后就得赚取功德来换，比起合沙道到处搜罗真符，也差不了多少——董壮己也听说有许多元神高人，就是因为功德不够，还要倚仗了金丹期的符箓出山积累。陈绍庭自有的传承虽然真符多些，但也应该不全。而且入他门下，真符也不能白来，但应该比另两途更容易些。 董壮己只觉眼花缭乱，条条都是金光大道，饶他心性老成，也不禁挑花了眼，一时愣在了那里。 “……另外还有一事，董兄，你现在杂门真符的大禁制，想必已到了七层了吧？” 真符大禁制，名义上都可以达到大衍之数，也就是四十九层。但事实上，仙门所有的六十四道，是三十六层；杂符的八道，是二十四层，这些是只要你根基扎实，境界一到，就能祭炼上去的。而剩下的层数，每一道都要有莫大的机缘才能成就，能祭炼到四十九层的，可谓几乎没有。 而金丹之前，理论上能祭炼的就只有七层。接下去，就是金丹地煞之前的十层和十六层，和元神天罡的二十四层和三十二层。而前面只勉强金丹三转的，往往就卡在十六层上，即便到了元神境界，也依然祭炼不到第十七层去。 董壮己点头：“不错，我元替巅峰已经七年，杂门真符的禁制，确实已经到顶。” “董兄可知本命真符和附属真符之别？” 陈绍庭道：“你以杂门真符入手，这八道就已经成了你的本命真符。以后观想祭炼，便是传承的真符到了更高，体内真力依然不纯，用起道法来也是事倍功半。” “许多散修即便入了宗门，就因为这个根基不固的原因，最后只能勉强成就元神，或者只能以功德图个转世的机缘……” 这便是界限，宗门为什么只看重没祭炼杂门真符的寻常武者，从不主动招纳散修入门，其原因就在于此——前者是干净的白纸，可以培养，后者早有涂鸦之作，前途便已注定。所以，在宗门内，散修和rou窍得丹的武者，是没有区别的，只能作为执事或护法的存在，不过是供养和拼杀的兵蚁和工蚁而已。 董壮己本来所求，也无非是转世或者死后封神而已。这时听陈绍庭一说，似乎还有转机，顿时眼睛一亮，问道：“陈兄弟，莫非这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不成？” 陈绍庭沉吟道：“董兄，你年纪不大吧？” “在下今年刚好六十一岁。”董壮己连忙回答。 “要重新以宗门真符换成本命之物，只有一个办法……”陈绍庭是受过符箓禁制被剥夺的苦处的，说到这里，不禁心中也是微微一寒。 “那就是将原有的真符禁制消磨殆尽，重新成为最初观想的结构！” 董壮己的身子也不禁抖了一抖。 “只是这样一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至少也要倒退到炼窍中期，甚至阴阳阶后期都说不定，期间的经过，也是苦不堪言，甚至到底能不能过得去，都说不定啊……”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分不清主从的道理，知识越多越反动，学问越做越不稳。 这就是宗门和散修的区别！ 捅破了就是一张纸，捅不破就隔着一座山。 这个关节，除非你进了宗门，不然就是全天下知识最多的散修，也没一个知道这个诀窍！ “原来如此……” “原来……竟然如此……” 董壮己如同被一个天雷击中，坐在椅子上痴痴呆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坐了半晌，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流泪还不够，忽然仰天嘶声大哭。 声音破烂糟糕，脸上却是涕泪交加，宛如一个耍无赖的孩子一般。 如此哭了半天，忽然起身，向陈绍庭匍匐拜倒：“陈兄弟，若非你今日提点，董某一辈子也别想得闻这大道纶音，请陈兄弟受董某一摆！” 陈绍庭急忙扶起，安慰道：“董兄何必如此，这些道理，便是我现在不说，董兄将来入了宗门，也是能知晓的……” 董壮己惨笑道：“呵呵，若是等董某入了仙门，怕早已懵懵懂懂结成金丹，所谓丹成无悔，到那时，哪里还有董某的退路可走……” “陈兄弟，你今日是活了董某一条性命啊！” 陈绍庭好容易等得董壮己平静下来，却又等来了他的躬身一拜。 “陈兄弟，董某依然决意投在陈兄弟门下……” 陈绍庭一愣，心中顿时有几分欢喜，笑道：“董兄，即如此，你此后可要放缓修炼，甚至慢慢开始消磨禁制也无不可，只要等我入得宗门，必为董兄推荐。” “非也……”董壮己神色坚毅：“等陈兄弟入得宗门，怕早已离金丹不远。” “董某既然要帮到陈兄弟，便愿去学那一路合沙道传承。也不需占用陈兄弟名额，等在下换了本命真符，陈兄弟再为我引荐一二就成！” 宗门虽然有主峰传承，但元神大道，自然是越多越好。董壮己若是得了合沙道传承，便未必不有别立一峰的机会，对陈绍庭的帮助也就更大。即便没这个机会，他一开始就有两道种子符箓在手，起步也比寻常弟子高上一着。 “董兄，此话不必再说，我们是朋友……” 陈绍庭点头道：“董兄有此决心，我自然不能阻止。” “但禁制消磨，极为凶险，若是过不去，董兄也不必勉强。即便以杂门真符成道，我也能将你引入宗门，将来亦未必没有转世或者封神的机会。” 他这些话，说得信心十足。董壮己结合他先前所言，也猜到当时那金甲神人，必然是给了陈绍庭什么保证。 “陈兄弟且请放心，我定然不会勉强行事……”他话虽这样说，但心中却另有想法，暗道我受他大恩，若还托庇于陈兄弟门下，混吃等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更好。已决意要混出一番成就，再去投奔陈绍庭。 陈绍庭从梁化郡回文家后，其实是和文元飞一齐出门。文元飞是翻山去了壮北省，陈绍庭则是前往万华国昭武省，到董壮己这里来，无非顺路还个人情而已。此时事情即罢，便告辞而去，董壮己也不拖延，立即和陈绍庭一齐出门。不过他是往西南经梅秀郡去那蛮王墓，陈绍庭却是一路向西，直接往平石郡而行，算是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