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赛诗会
三月三,古称上巳节。相传三月三是黄帝的诞辰,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 三月三日桃花开,东风拂柳绿如烟。江南三月的确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三月三日夜里,黄府中大摆筵席,请来四方宾朋,黄燕云本来打算不请别人,但转念一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黄玉儿和沈飞的亲事公之于众,这样黄玉儿还能怎么闹腾,于是请来了建康城里有头有脸的一些权贵巨贾和文人名士。 众人在正厅坐定,沈飞坐了中间偏右的位置,在黄燕云的一侧,黄夫人,黄玉儿坐在另一侧。沈飞坐的是个贵客的席位。众人一看,对沈飞的身份也猜了个十之八九。 陆九江也如约而至,建康城中的权贵大多听说过陆九江的大名,对他是赞赏有加,有几个老家伙竟然离席敬酒,足见这陆九江的名头。只是今日陆九江情绪颇不高涨,只坐在众宾客中喝着闷酒,一边还要朝沈飞这边狠狠瞪上一眼,旁边几个客人也都和陆九江窃窃私语,不时朝沈飞这边瞅上一眼。 沈飞暗道:很明显,这几人都是陆九江的爪牙。 酒过三巡,陆九江忽地起身道:“诸位听我说来,今日酒宴如此烂饮,实在无味。我先喝一大碗,发一酒令,有不尊者,连罚十大海碗,逐出席去,与人斟酒。” 话音未毕,陆九江旁边的几人便击掌叫好,黄燕云不免有些焦虑,他主要便是担心沈飞,因为沈飞乃是高丽来的,如何应付得了诗词酒令的事情。 黄玉儿也朝沈飞看了一眼,心中竟然升起一丝紧张,这情绪让黄玉儿有些恼火。 “为什么我要替那姓沈的担心?他又不是我什么人!”黄玉儿暗暗吃惊,自从懂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担心,而且,这个不相干的人还是个无耻猥琐之人。 黄府请来的众人多是文人雅士,有不少都是当朝闻名的词人,一听到陆九江的提议自然大多附和。 沈飞一边微笑不语,一边喝酒,似乎全不担心。 陆九江起身斟了一大碗,一饮而尽,缓缓道:“今日三月初三,乃是万物复苏,春草转绿之时,绿者,碧也,今日诸位的诗词里都应该有一个‘碧’字。” 众人一听,皆点头称是。 陆九江缓缓道: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众人一听,尽皆赞叹。 黄燕云听得眉头紧锁,这哪是什么好诗,这是李太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三岁的小孩都能念得出,陆九江这是占了令主的优势,先下手为强,众人却还要附庸风雅的拍马屁,真是无耻的很。 陆九江吟罢,从怀里取出一朵红花,放在桌上道:“我来击鼓,这红花从我这里传下去,我这击鼓声一停,到了谁那里谁便要起来作一首诗,说好了,必须有一个“碧”字,必须是自己作的新令,古人的诗词不算。” 陆九江说罢,便开始用扇子敲打案子,红花在众人桌上传来传去。有心虚的拿了这花,便如拿了烫手的山芋一般立刻扔给邻座,就这样,红花传到了沈飞的桌上,鼓声立刻停止。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沈飞,大家都想看看这黄燕云未来的女婿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 黄燕云眉头紧锁,他对沈飞的人品、个性都很欣赏,唯一不太满意的便是沈飞的文采,而今日正好抓住了他的短处,只怕是要当众出丑了,若是出了丑,将来势必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梁红棉早就唉声叹气了,她对这个女婿本就不太满意,对他不知礼数,不通文采,更是抱有成见,今日被击鼓传花选中了,要填词作诗,怎不令她头疼。 黄玉儿心中也自紧张,为自己还是为沈飞,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她不禁后悔,当初不该请陆九江来做客,其实她与陆九江的关系本就一般,只是对陆九江的文采武功非常倾慕,那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敬仰罢了。 在她眼里,陆九江好比是一只仙鹤,沈飞不过是一只乌鸦。她请仙鹤来的目的便是要气一气这只乌鸦,而今日,当这只乌鸦要受气的时候,黄玉儿却突然担心起来。 沈飞微笑着拾起桌上的红花,朝众人一一抱拳道:“沈某当然要做一首小令,但是先说好了,如果我这首小令胜过陆兄弟的,那么他就要出来为众人斟酒如何?” “好!”众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看到两个年轻人斗上了气,自然个个兴奋起来。 陆九江哈哈大笑道:“沈兄,一言为定,我陆某决不食言。” 沈飞又道:我这小令不但能作得出,还能唱得出,说着便向身旁家妓手里取过红牙板,边弹边唱道: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 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一曲唱罢,众人皆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词牌,众人都没听过。 其实沈飞唱的乃是元代关汉卿的散曲,《一半儿》,这是元曲的一种,在南宋初年当然是没有流行的曲子。
沈飞早料到陆九江会在宴会上刁难他,所以这几日一直在恶补一些诗词曲,穿越前他母亲曾给过他一本《诗词曲鉴赏辞典》,正好选一些经典的诗词来背诵。特别是南宋以后的诗词和元曲,这些后世的经典在南宋还没作出来,自然可以拿来当原创用了。 这曲子虽艳俗,但句句清新,活灵活现,透着真情。宋人做小曲儿本来就注重真性情,故而柳七、秦观的小词都受到赞誉,而这首《一半儿》其情感真切,更在柳秦之上。 众人听罢都久久沉浸在曲中那羞涩直白,情真意切的氛围里不能自拔。 梁红棉先自皱起了眉头,这种艳俗的曲子还是让她不太适应。 黄燕云却按耐不住惊喜之情,他本是粗人,这种朴素真切的小词大大和他的胃口。 黄玉儿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里乱糟糟,暖洋洋的,这曲子唱的乃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被沈飞这一唱,却是在唱自己一般,那暧昧的感觉,恰似被人用一根鸡毛挑拨着内心最柔软处。 一曲过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座中两人率先起身鼓掌,而后一阵汹涌的鼓掌声唯这两人马首是瞻,奔涌而来,整个府喝彩声久久不绝。 沈飞朝首先鼓掌的两人看去,只见一人三十五六岁,气度不凡,另一人二十上下,不是别人,正是好友辛弃疾。 再看陆九江这边,几个爪牙都哑口无言了,陆九江红了脸道:“沈兄的曲子做的巧妙,但比我这首李太白的诗格调上查了一些。” 辛弃疾起身道:“格调上如何差了,你刚才吟的那首诗,不过是泛泛的送别诗罢了,而沈兄这首曲子乃是独创,我大宋朝诗词中还没有这种格律的曲子,这是一种开先河的创作,其意义要远胜于你那首绝句。” 另一人也起身道:“在下陆游也有话要说,刚才沈兄弟的曲子乃是他自己的新作,别人从没做过,而陆兄弟你只是念了一首太白的绝句罢了。两者的差别显而易见,陆兄弟输了,依照规则,要为诸位斟酒才是啊。” 众人都哈哈大笑,黄玉儿偷眼望了望沈飞,心想今日这姓沈的总算逃过了一劫,没看出他这人虽粗野,却能把女人的心思表述的这般真切。 黄玉儿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心情轻松如出笼的鸟儿。只是她自己没觉察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