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老子不干了
凑巧的是,史可法在崇明还碰上了到崇明岛筹粮的苏松巡抚祁彪佳。这一年刚开春不久,整个苏松就遭遇了蝗灾,先旱再涝再蝗,已经让这个苏松巡抚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走路的时候都有些弓腰驼背。 看到史可法之后,祁彪佳头一件事就是大吐苦水,原本富庶的苏松之地经过三年的大灾下来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尤以太仓等地为甚。在祁彪佳的全力救助下,百姓易子而食的事还是数不胜数,往年还能劝富户捐一点,但连续三年下来,富户也顶不住了,苏松一带破产的地主不比破产的作坊主少,很多地主都是不种地了,携家带口拿着攒下的银子往南京逃,只等灾过了再回来招纳佃户重新耕种。 如此一来,祁彪佳唯一的希望就是崇明。 祁彪佳的到来倒是激起了史可法考察崇明农业的兴趣。崇明是江心岛,基本不受苏松蝗灾的影响,史可法和祁彪佳走在崇明田间的时候对方涛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此子不但是打仗的好手,民政方面也是一点都不差;尤其是在庄园内兴办各种学校让史可法和祁彪佳大为赞赏。虽说这些学校都是学手艺,但好歹给了流民一些安身立命的营生,消除了不稳定因素。当然,这只是两个读书人眼中的崇明。 为了洗脱各种嫌疑,史可法到处乱转的时候招财选择了回避,东莪被多尔衮带走了,可女儿留下了,招财乐得整天逗女儿玩儿。等祁彪佳找上门来的时候,招财直接展现了自己的“执行力”:妹子和妹夫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去做,不折不扣。招财提出的建议是,粮食可以给,但不是白送。苏松的青苗不是给蝗虫啃光了么?崇明还有!崇明可以提供足够的粮食给苏松赈灾,但苏松治下的田地必须种植崇明提供的棉秧和稻秧,并且在收获之后只能按照方家开出的常平价卖给方家。 这个提议祁彪佳表示赞同,史可法想来想去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够“伟大”但也合乎人情。毕竟招财的解释是如今方家有兵,如果无偿提供粮食的话,会被有心人误以为收买人心图谋不轨。这个理由比起“财政吃紧”更能说服两个读书人。 到最后,史可法没在崇明查出一丝半点蛛丝马迹,反而将崇明的生产模式汇总成册递送京师并且大为赞赏。京师内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参劾奏疏结果成了方涛的金子招牌,这让很多人顿时气沮。 时间就这么过去,就在方涛渐渐被人淡忘、准备启程回崇明的时候,一件谁都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也就是在龙抬头之后,朝堂上突然风向陡变,原本被人淡忘的方涛又被有心人提了出来。完全没有征兆地,先是几个御史挑头,然后对方涛开始了舆论围攻。围攻的方式也挺特别,绕开了方涛的辽南之战,铆足了劲儿去说方涛历次出征时“邀宠市心”的地方,将方涛描绘成一个“有计划”“做大事”的人物。 本来方涛倒也可以直接用老办法回击,可这一次人家都是调查的很清楚,也没有直接说方涛如何如何,而是从字里行间暗示。事件随着一份奏疏而发展到顶点:那就是方涛与青甸侯刘媱之间的地下恋情曝光,青甸侯未婚先孕有失妇德,方涛则是目无尊卑有悖人伦。这两条在这个时代算是大罪。 方涛没法反击,因为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事情过了三天之后,远在中原的黄巧娥却给方涛发了一封电报,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法子,居然查到了幕后主使:陈新甲。 “陈新甲这老东西疯了?”方涛捏着手中的电报很奇怪地问道,“他还靠我这战功受了褒奖呢……他是新出头的尚书,在朝廷势力又不甚大,这个时候搞我不是再拆自己的外援么?” 身边的前田桃道:“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比你更合有意义的支持者。你看后面,万岁让他负责跟鞑子的和谈,也就是说以后他出了事儿有万岁罩着,你这么个千户连锦上添花都不是,人家犯得着拿你当宝么?” “也就是说……这老东西要过河拆桥了?”方涛另一只手在电报纸上弹了弹,轻松道,“怎么读书人都是这德性……” 前田桃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最无辜的就是阿姐。如果阿姐默认了这个事实,那么你作为男人没什么问题,可阿姐作为女人却是犯了大错,非但阿姐的爵位不保,青甸镇恐怕也会因此蒙羞;如果青甸镇要顾全阿姐,那么肯定就要牺牲你……就说你用强,或者其他什么手段,到时候你就是必死无疑了……” “老爷子和阿姐不会这么做,”方涛果断摇头道,“可我也不能这么做……” “没错,这事儿青甸镇担下了!”刘泽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我们人传了消息说,陈新甲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皇太极在谈判条件上加了一条,那就是要惩办肆虐辽南的元凶!如果这一条做到了,其他条件都可以适当让步!” 方涛恍然,点点头道:“估计这老东西就是想牺牲我然后在其他条件上占点儿便宜。他的计划嘛……明面儿上弄不死我,官场上不太好下黑手,但是可以通过阿姐的事把我弄个开革永不叙永,然后不声不响地派人把我逮起来送到辽东去……” 前田桃摇头苦笑道:“真是的,好歹你也立下点儿战功了。他作为兵部主官应该知道你存在的价值啊!” 方涛耸耸肩轻松道:“实施情况是,能打仗的将军都是危险分子;对文官唯唯诺诺哪怕怂一点儿的武将都是好人……” “不必说这些了,你们几个立刻动身离京,”刘泽深道,“我已经派人通知崇明和南京下关了,那边会把你们所有的家当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你们今后就泛海去落叶岛吧。其实,没了大明这个名份的束缚,你们反而能做不少平时不太好做的事,得失之间权衡妥当便是。”
方涛想了想之后问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就不信万岁会因为这件事把我砍了……” 刘泽深淡淡地说道:“你是没见过群臣伏阙请命的场面。那些个带着棺材的御史们都是能在御阶下碰个头破血流的。若是碰上神宗那样的皇帝,这些御史们再怎么表演都没用,可若是当今万岁……恐怕万岁还真会就范……我相信,此刻皇太极的条件应该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那些个文官不想打,能通过赔银子来平息的事端他们巴不得去做,如今不过折一个千户就能少赔几十万两银子你说他们干不干?” 方涛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家伙!宁可到处砸钱把咱们生死大敌养得肥肥的,也不愿掏点儿零碎把自家兵将百姓养好……” 刘泽深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留念?” 方涛笑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愚忠的迂腐货色,人家都要我的命了,我还呆这儿干嘛?至于阿姐这事儿……老爷子您听我一句,这事儿我来扛,阿姐和青甸镇的名声要紧。大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几个人能撑住这片江山了,若是青甸镇受了这无妄之灾,以后恐怕就难说。阿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些事她能想明白的。” 刘泽深拍拍方涛的肩膀道:“别低估刘家探子的实力……” 方涛呵呵笑道:“我没低估,我也知道顶多两三个月就能真相大白,可这两三个月里头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您还是让我先扛下吧。总强过阿姐受罪,毕竟她现在是弦月的母亲,不能让她背负太多。” “你要和媱儿分开?” 方涛摇摇头道:“阿姐是不会跟我分开的。” 得知了消息的金步摇没有去劝方涛,反而开始默默地收拾行装。对金步摇来说,这是一个痛苦但并不艰难的决定。按律,方涛如果承认是自己用强或者其他手段的话,对方涛而言是名声上的损害,不至于受到太过严厉的惩罚。因为在大明,这种事情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金步摇和刘家没把方涛告上公堂,那么方涛就不能按大明律被治罪。顶多就是因为行为不检而被革职,如果运作得当,各些时间换个地方换个马甲继续当官也算正常。而金步摇也因此变成了受害者,那么她的妇德就没有问题,这样就保全了一个女人在封建时代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金步摇得知了方涛的决定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知道方涛在京师肯定呆不长了,于是金步摇直接开始给自己和女儿收拾行装。 “本来,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的,结果发现,现在我们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临行前,方涛看着蔚蓝的天空感慨道。 “谁说的?”前田桃笑着回答道,“咱们还欠我哥和我嫂子一场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