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又选秀了?
朱由检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信,盯着一个绸缎包裹里黑糊糊的团子发了一阵呆,伸手拈起了一个团子,犹豫了一下缓缓地凑到了嘴边。 “万岁……”周玉凤流露出劝阻的表情。 朱由检愣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慈烺的家书上说,能吃上这个的也没几户人家……”说罢,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与朱慈烺的反应一样,朱由检也是憋红了脸,伸长了脖子硬是吞下了一口糠菜团子,又抓起杯子灌了两口水缓了缓,这才有些低沉道:“朕的子民吃的都是这些……居然还不是人人能吃得起……” 周玉凤(终于查到周皇后的姓名了……)看了糠菜团子一眼,鼓足勇气捏起一只,犹豫半晌,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之塞进嘴里。颓然地放下糠菜团子,苦笑道:“当年夺门之前,臣妾曾与陛下誓约,事若不成,宁得终身吃糠咽菜……没想到这糠……” 朱由检苦笑更甚:“这还是朕下令让御厨做出来的,真不知道百姓们吃的那些个和了泥巴的团子是什么味道!” 门口传来脚步声,王承恩轻轻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奏疏。朱由检端正了身体,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加急的送来?” 王承恩很不识趣地回应道:“这些是江南本季送来的常例奏表,报一下太平而已……” “唔……”朱由检的脸色变得比较难看,“太平?这种太平奏表送到朕面前来做什么?内阁那边票拟个回复不就成了?难道还要朕自己动朱批挨个儿夸一遍?” 王承恩躬身道:“这些奏表上都说今年江南风调雨顺,夏粮的收成不错,各地秋粮粮食长势极好,隐然有丰收之兆……国朝粮秣不足的势头恐怕会缓一阵;几位阁老已经议过一遍,说今年流寇缩回了西北,江南粮食眼看就要丰收,两件好事凑到一起也应该行个塘报诏告天下,也好鼓舞军民士气……” 朱由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捏着糠菜团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咬牙切齿道:“丢死人了……” 王承恩愣了一下,旋即埋头不发一言。 朱由检犹不解气,盯着手中的糠菜团子半晌才艰难道:“丰收!丰收!丰收上来的粮食都到哪儿去了?河南一遭灾,南京粮价就翻了两个跟头!” “商贾逐利……”周玉凤低声道。 “这只是那些个廷臣的说辞罢了!”朱由检恨恨道,“骆养性早就查得清楚明白,北京城的米铺倒有九成有京官当靠山;吴孟明和慈烺的奏报里说得更清楚,南京城普通商贾开的米铺早就混不下去关门歇业,都是什么人干出来的事儿,就差指名道姓了!” 周玉凤和王承恩同时默然。 …………………… 黄昏时分,经义,也就是头一场考试结束。与清代的一点区别就是,此时的明代科举还没变态到不让人出门的地步。真正的考试时间为一天,早晨开考黄昏结束,若是到了黄昏时分还没有答题完毕的,巡场的兵丁会发给考生三支蜡烛,等蜡烛点完,即便未曾完篇也必须离开考场。 考场门口人头攒动,多数考生赴考的时候都是带了书童的,虽然在方涛的缺德主意之下考生们都被迫住进了国子监,可书童们还是获准进去陪读。考生们出了考场就立刻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围住,就等人到齐了之后再次集中回国子监。 八股取士只看重八股,也就是只看重头一场考试的七篇八股文,这七篇如果写得臭,后面两场再出彩都没机会。至于后面的两场……可以这么说,每年的录取人数都有定额,有时候某一届考生的写作水平实在太差,只能在矮子里选将军,后面两场的文章即便烂到了极点也能中个举人。在这种大氛围下,基本第一场的胜负决定了整个乡试的胜负。 第一场结束的时候,基本已成定局。出场的考生有人喜气洋洋志得意满,有人脸色灰白垂头丧气,各种表情不一而足。门口有些喧闹,已经出场的士子们一边谈论着考题和自己的破题,一边等待着还在考场内继续奋斗的士子。 方涛穿着锦衣卫袍服站在外围,微笑地看着人群;旁边的朱慈烺则是一脸好奇地观望。 “海潮!海潮!”人群中,陈贞慧不顾仪态地猛然挥手,方以智则站在陈贞慧身边微笑以对,而薛鹏则凑在两人中间拎着一只茶壶猛灌水。 方涛呵呵笑笑,走进人群对三人道:“如何?” 陈贞慧摊摊手道:“没准!不过我是谢你的饭来的……” 方以智则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明年怕是要进京了!” 方涛眼神一亮:“哟!密之兄这么有把握?” 方以智笑道:“方家虽是大族,可侨居南京之后用度也不菲,明年会试就指望吃你的白食了!” 方涛呵呵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咱俩谁跟谁啊?倒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年该怎么过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说我明年必定入京?” 方以智轻笑道:“猜的!今年的题目简单,我还馀了一个时辰枯坐,想来想去都觉得你小子必定会被召入京师……” 方涛讶然道:“为什么?” 方以智只是轻轻回答道:“你小子做出来的事太大了……” 方涛耸耸肩膀表示无奈。解渴完毕的薛鹏却是直接撂下茶壶,扯着方涛的袖子道:“什么都甭说了,东家,吃酒!我请!” “什么你请?”方涛捂着鼻子回敬道,“离我远点儿……” 薛鹏有些好奇,抬起袖子嗅了又嗅,问道:“我身上有味儿?” “大肠(谐音大场)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色?”方涛斥道,“臭不可闻!” 众人顿时爆笑。 “我跟指挥使老吴讨了个人情,后面那两场也就这么过了,犯不着把你们再扣在国子监……”方涛继续说道,“等同窗们都出来了,一块儿吃鸭子去,金先生从昨天起就在那儿等着你们呢!顺便给你们引荐贵客,这次能帮同窗们过关,全赖贵客支持!今儿我包场子,把人家鸭子铺吃光!”几个人又是一阵叫好。 只有薛鹏苦着脸道:“又是吃鸭子啊……”
方涛低声笑道:“小子,胡教谕可是把老板娘骗到手了,中秋这天就办喜事……” 薛鹏怔了一下旋即鼓掌笑道:“这就好嘛!我到国子监混了几年就光看着他在这边厮混了几年,就没看他出手;没想到明年打算走人跟你混饭吃了,却看待胡教谕修成正果!” 说话间,天色依然昏暗,考场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批考生。按常理来看,考试考到这个地步还考个“加时赛”的,基本都是功底不行的,出来的时候脸色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可今年不同,“加时赛”结束之后出来的考生们居然有一小半是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地走出来的。 “哟,考成这样还得瑟……”有人小声议论着。 可这些士子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其中有人冷哼道:“被折腾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得把那三支蜡烛给用光了,讨回个本钱!”说罢,径直朝方涛走来,恭敬地作了一揖,站到旁边不发话。 方涛见状微笑道:“到齐了?走吧,去见见先生。” “再等等……”陈贞慧阻止道,“辟疆还没出来……会不会考砸了?” 方以智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辟疆近来似乎为情所困,恐怕……” 方涛皱了皱眉问道:“有变故?” “辟疆对苏州阊门外桃花坞的那个舞伎痴恋不已,两人倒是暧昧过一阵,可这个舞伎却一直都没给个准信儿……” 方涛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叫陈圆圆对不对?是我一个朋友的胞姐……” 方以智点头道:“正是此女。此女容貌姣好,舞姿翩跹……”陈贞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补充道:“我见犹怜。” 方涛追问道:“漂亮归漂亮,此女心思也不难懂吧?无非就是从年轻士子中挑个有前途的嫁了……勋贵子弟虽好,可嫁入豪门的门坎也太高,入门之后没准受气……江南士人中,才名、家世俱佳的数都数得过来,也就你们几个,总得让她挑挑才是……” 陈贞慧耸耸肩膀道:“这个理儿谁不明白?可惜朝宗相中了香君姑娘,我嘛……有贞娘,至于密之……”说着指了指方以智道:“这家伙简直就跟个老僧一样,看见女人就闭目入定……” 方以智继续道:“家严与家中叔伯与朝中诸公颇有交情,近来从书信中得知,田国舅打算南下选一些个秀女入宫,那陈圆圆……” “啊?”方涛吃惊道,“这算怎么一回事?万岁脾气谁不知道?还敢搞这一套?还敢从烟花之地选?言官能放过他?”不知不觉中,方涛微微提高了声音,“万岁”两个字飘飘忽忽地进了朱慈烺的耳朵,朱慈烺虽然站得偏僻,可听到方涛谈论自己老爹,当即也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地问道:“大个子……万岁如何了?” 方涛无暇介绍诸人身份,只是直接回答道:“田国舅说要从江南烟花之地选秀女入宫伺候万岁。这下好了,万岁本来就够忙的,过些日子连觉都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