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飞云诀苍生血在线阅读 - 第三百章 路遇

第三百章 路遇

    金步摇怔了怔,显然她无法理解方涛的回答。过了好一阵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方涛无奈地耸耸肩:“有,而且很大!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弘道公子是你丈夫,你会怎么办?”

    金步摇想都没想,直接龇牙咧嘴地提高声音道:“敲断他的腿,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这就对了!”方涛笑嘻嘻地点点头,又拈起了筷子,“所以说,老天保佑,弘道公子是阿姐的弟弟!”

    金步摇顿时气结,可想要发飙却又找不到发飙的理由。冷静下来想一想,没错,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家姐弟兄妹和老婆丈夫相比,要求真不太一样;自家弟弟风流一点没问题,巴不得娶回十个八个在家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可这么做的如果是自家丈夫,还是直接敲断腿的好……“服了你了!扯淡都能扯出大道理来!”无奈之下,金步摇只得如此说道。

    海潮号缓缓驶出团氿,顺着河道驶入东氿。东氿的水面也不大,不过东氿进入太湖的河道宽敞了一些,放开手脚的水手们也没有顾忌太多,全速前进。等方涛和金步摇喝光进宝送来的饿蛋花汤之后,船只已经稳稳当当地驶入了太湖水域。

    太湖,作为东南最有名气的淡水湖,不但地理位置重要,人文位置也重要。太湖北侧的北固山,更是南宋稼轩先生登临最多、留下诗作最多的地方,同样也是南宋百年的主战场之一。形胜、人文荟萃,造就了太湖不朽的传奇,相比之下,“五湖四海”中的“五湖”,太湖虽然不是面积最大,可却是名声最响。现代人说起“五湖四海”这个成语,蒙对“四海”容易,但是“五湖”之中顶多能说出个洞庭、鄱阳,再加一个就是太湖了,巢湖和洪泽湖几乎被人忘却。鄱阳因其大,且有九江、南昌加上一篇《滕王阁序》而闻名;洞庭,则全拜托了小范老子的《岳阳楼记》;而太湖,则是正儿八经地靠着山清水秀、人文荟萃而享誉天下,要知道,千余年的科举,状元以会稽(今绍兴)最甚,进士以苏吴最甚,即便是现代,宜兴依然是出产教授学者最多的地方,人文素养可见一斑。

    然而,太湖却未必真是“太平之湖”。这么一片清灵毓秀的水域,既是古战场之一,又见证了一个个王朝的兴衰与成败。

    这里流淌着的,都是中华的血脉。

    出了河口,海潮号就进入了一片广阔的天地,这艘海上战舰中最小的船,在江河湖泊中陡然成了庞然大物,杀气腾腾地直奔西山岛而去。诡异的是,时近三月,水温渐升,鱼虾上浮,正是下水捕捞的好时节,湖面上却没有一艘渔船,西山岛外,却有一艘并不算奢华的画舫缓缓游湖,距离海潮号越来越近。

    方涛站在舰首看了一看,低声道:“炮手备战,靠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海潮号转舵。当画舫发现海潮号靠近的时候,也转了弯,行迹愈发可疑。这一下方涛不打算放过了,直接下令准备开炮,当三十三门火炮全数推出炮窗的时候,画舫不敢动了,乖乖停在原地。海潮号靠过去,很快,方富贵就带人下船,到画舫上讲几个狼狈不堪的文士带了上来。

    领头的文士先是有些倨傲,可当他看到方涛的锦衣卫服饰时,整个人立刻平静下来,直接拱手道:“下官广东惠州府司理陈子龙,不知上差拦截下官画舫有何指教?”

    方涛眉头一皱,问道:“广东惠州府的官儿?怎么跑太湖上来了?”

    陈子龙朗声道:“下官松江府华亭县人氏,崇祯十年丙科进士,放的就是惠州府外任,不幸家母亡故,下官丁母忧故未赴任,时为初春,正是太湖美景渐起之时,又蒙两位好友相访,故而游于湖中,共论文章之道。”

    方涛看了金步摇一眼,金步摇没有什么表情。方涛又仔细打量了三人一下,绕着三人转了两圈,问道:“你两个好友是谁?”

    陈子龙指着另外两人道:“这一位姓夏,名允彝,下官同乡,与下官同榜进士,目下任职福建长乐知县,赴任前来与在下道别;这位徐孚远先生,文采斐然,下官闲居时与下官一同论文。二位皆江南名士,上差一查便知。”

    方涛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怀疑你们的官身,我只是看你们的船往西山岛而去故而盘问。几位可知苏松一带天罡党谋逆之事?如今侦得天罡党老巢就在这太湖西山岛上,战事一触即发,难道几位就没发现湖面上渔船突然都没了么?几位还是就此折返吧,省得白丢了性命!”

    陈子龙略想了想,拱手问道:“敢问上差,此番南京兵部下令平贼的督师可是苏松巡抚祁大人?”(按,锦衣卫与其他军队不同,普通官吏碰见锦衣卫不论官职,一概称呼“上差”,以表明锦衣卫是代天子行事。)

    方涛点点头道:“在下正受祁抚台调遣。”

    陈子龙恍然,点头道:“请问上差,祁大人现在何处?哦,下官与祁大人亦是相熟,如今事关苏松百姓福祉,下官虽丁母忧,亦当效力。”陈子龙这话有一些讲究,按惯例,丁忧,也就是常说的守孝,要求是相当地严格。

    五服之内,重孝三年,戴孝七年。父亲过世,守重孝两年零四个月,母亲则是三年(多出来的算是补偿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重孝期间,只接受吊唁和探望,不嫁娶,不宴请,不出仕,不进行各种娱乐活动,不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只准穿素服、住寒宅、眠旧被,食茹素,不饮酒;不贴对联、窗花,不放烟花爆竹;不进行夫妻生活,不生子(惨啊……三年的和尚生涯,两手会磨出老茧的)。当然,这是对官员和士子的要求,普通百姓意思意思之后照样得干活填肚子。

    陈子龙虽然丁忧在家,可此刻算是“非常时期”,士人为了国家大义放弃一些小节也是可以的,何况三个人都已经游湖了,还差这么点儿?他自己去找祁彪佳,只要不领受职务,不领取工资,也就是说打免费的工,当“志愿军”,参赞一下军务,不算“出仕”。

    “抚台大人目下坐镇宜兴县,总督平乱兵马,几位若是要帮忙,可自行前往,一路水道,在下已经肃清;”方涛解释道,“不过西山岛马上要开战,还请诸位速度快一点,以免误伤。”

    “受教!”陈子龙又作了一揖,“下官不才,少年时曾与友人多次游览西山岛胜景,地形颇熟;上差若不嫌弃,下官愿略尽绵薄。”

    “嗯?”方涛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拧着眉头思考了起来。

    旁边的夏允彝看出方涛的迟疑,上前拱手道:“上差可有疑虑?”

    “刀剑无眼,两位非是抚台大人治下官吏,若有差池,抚台大人亦是难做。”方涛迟疑了一阵说道。

    夏允彝听了之后与陈子龙同时笑了起来:“好让上差知晓,下官等虽为文职,可却不是东林出身的官儿,平日学问照做,御射两艺亦不曾荒废!松江靠海,常有倭寇滋扰,我等士子,焉知不能武?”

    方涛没了言语,一直没吭声的金步摇突然开口道:“阿弟,带上他们吧!陈大樽在广东,夏瑗公在福建,将来早晚要打交道。”方涛恍然,陈子龙和夏允彝的字号他不清楚,可两个人的职务他可是听清了的。陈子龙的惠州府职务虽然跟海贸无关,可人家靠江;长乐县就更别说了,靠海不说,而且直接闽江的咽喉地带,方涛若是多活二百年就会明白,这么一个现在还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将来会跟福建水师、南洋水师、马尾海战等一系列铭刻着民族屈辱的名词紧密联系在一起。地形有利,看来朋友是非交不可了。

    “好吧!”方涛点头道,“三位……请入舱。”

    陈子龙摇摇头道:“抗贼平寇,岂能躲在人后?”

    这一下方涛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咱们又不是很熟,你们不怕死,我还怕什么?当下随口问道:“那三位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回画舫要取的?”

    夏允彝笑了:“破船一艘,还是租来的;既无丝竹又无酒rou,笔墨而已,算了,剿贼要紧!”

    方涛倒是有些诧异,没有酒rou他相信,毕竟三个人身上闻不出这个味道;画舫上没有小妞丝竹……这在读书人中也算奇葩了。

    陈子龙看出了方涛的诧异,正色道:“既然身有重孝,当然不可纵情声色!此番游湖,乃是因为下官等闲时编纂我朝散佚典籍目录而来,图个清净罢了!”

    “原来如此!”方涛点点头,有些佩服地笑道,“士人立言,乃是千古不朽之盛事,在下佩服!”

    海潮号重新启航,在方涛的命令下,海潮号先是绕着西山岛行了一周,一边仔细观察地形,一边耐心地停着陈子龙三人的讲解,心中仔细盘算着登岛剿贼的计划,几百人清剿偌大的岛屿,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躲猫猫”的被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