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卢象升的求援
方涛盯着朝云手中的包裹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对朝云道:“都过了一年了,这一年我个子长高了不少,这衣服应该早就不合身了吧?算了,朝云姑娘,多谢相送,我先走了!”说罢方涛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上了跳板。 小旋儿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男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小!” “这说明他在乎!”朝云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件衣裳就如此在乎,何况是人?平日里手上有了余钱就会不计较得失地帮助别人,对一件父亲留下的衣服却看重得如同自己的命。如此看来,他不论是对亲情还是友情都是看重到极致的,光从朋友的角度上看,与这样的人结交就不会亏到哪儿去。他现在不肯原谅你,那是因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比如那个招财,或者二小姐弄破了他的衣服,他会在乎么?” “那……我应该怎么办?”小旋儿有些丧气道,“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机会多的是,”朝云笑了,“你个小丫头心里别装那么多,一个道歉,犯不着在心里揣一辈子;大家的年纪都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化解这些误会,急不来的,明白么?” “恩……”小旋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方涛大踏步走进船舱的时候,却看招财一脸愤怒、见金步摇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而进宝则是一脸懵懂地盯着前者。 “你们这是……”方涛疑惑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招财气呼呼地数落起方涛来,“都说贫贱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戏文里唱得也好,‘吃饭还是家常饭,穿衣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我妹子虽然瘦小些,可你总不能看见漂亮女人就把我妹子给忘干净了吧?你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又不是那些个白脸书生,总不能干那种始乱终弃的腌臜事来吧?” “我哪有!”方涛一下子急了,眼睛直朝进宝瞟,生怕进宝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除了知道她是阿姐家买来的家奴之外,朝云姑娘的情况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方才也是阿姐把你们强拉走的,我想脱身也不能!我跟进宝的亲事我什么时候赖过了?你放心,三年孝期一过,必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进宝娶进门来!” “哎呀!怎么这么就说出来了,羞死人了……”进宝听了方涛的话,立刻捂着脸钻进了金步摇的怀里,“阿姐你说说他!” 金步摇含笑搂住进宝却没有接进宝的话茬,反而指着招财对方涛道:“你还别说,胖子刚才已经跟我吵吵一回了,我说进宝都不在乎,你得瑟个什么?这下子他的气没地儿出,只能找你了。” “我就知道,咱们几个里面就胖子最会来事!”方涛同样气呼呼地坐下,“老是担心进宝吃亏!也不想想,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我会做对不起进宝的事儿来么?你担心我变卦,我还担心你小子变卦呢!万一将来你嫌我又穷又黑不肯把进宝嫁给我,我找谁给我生儿子去?” “早说……”招财的连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异常愤怒变成了笑容灿烂,“虽然我家进宝眼光高点儿,可也没挑剔到那种程度,像你这样的凑合凑合也行……”这一下,别说方涛,就连进宝也从金步摇怀里坐直了起来,一起愤怒地盯着招财,招财见势不妙,立刻低下头满包袱地翻东西吃。 几个人正说笑的功夫,桅杆上的铜铃响了两声,船身轻轻颤了颤,启航。启航后舱门被打开,船老大领进了一个年轻的劲装武士来,安顿好了之后便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年轻的武士朝四人扫视了一眼,自己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席地而坐,打开窗户,静静地看着江上的风景。这样一来,方涛四个人也不好意思打闹嬉戏了,上层的大舱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船驶出了码头,顺江而下刚刚行了几十里,年轻武士便一下子跳了起来,右手按住腰间的佩剑,警惕地望着四周。进宝被武士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方涛的背后,招财二话不说直接向随身包袱下面的砍柴大斧摸了过去,从如皋到中都,从中都又到南京,招财已经跟这把斧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么个玩意儿结实耐用,杀伤力和威慑力都是超强,又不犯朝廷武禁,出远门行走必备良品。方涛也有意无意地动了动身子,挡在了进宝和金步摇的前面。 金步摇却一脸镇定地笑道:“这位壮士稍安勿躁,对方只是窥探而已,并无敌意。” 年轻武士有些讶异地看了金步摇一眼,旋即又恢复了警惕的神色,小心地回答道:“虽无敌意,可我等都在船上,脚不沾陆地时,还是小心为妙。” 过了一会儿,金步摇和那年轻武士齐齐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一并放松下来。进宝看着奇怪,问道:“阿姐,刚才你们紧张成那个样子……现在怎么就好了?” 金步摇笑嘻嘻地回答道:“当然要紧张!自打一上船就有人盯着咱们哩!” 方涛皱着眉头犹豫道:“我只约摸觉得有人在咱们旁边,说不上远,又说不上近,感觉不到呼吸……又好像什么人都没有似的,连方向都感觉不到……” 年轻武士又是讶异地看了方涛一眼,半晌才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也忒谦虚了,能感觉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 金步摇含笑解释道:“壮士莫怪,我这阿弟悟性虽然不错,可江湖经验少了些,不似壮士这般常年行走的,这家伙年头上还被骗子坑走了二百两救命银子呢!” 年轻武士听金步摇这么一说,表情也旋即释然,拱手道:“贤姐弟具是不凡,果然人不可貌相!” 金步摇熟练地解开朝云送来的包裹,将糕点摆放到茶几上,伸手道:“出门在外还要靠朋友多多照应,我看壮士风尘仆仆,恐怕早上上船的时候赶得急,未曾吃得早饭,不妨大家一起用一些。”金步摇的话很客气,没有直接打脸。实际情况是,这年轻武士早在刚才按剑的时候,肚子就咕噜地响了一阵,再加上脸上气色不加,脸皮蜡黄之中还有些泛白,显然是食不果腹的模样。
年轻武士的尴尬状况被金步摇一语道破,当下脸色微微一红,也没有多推辞,直接凑到茶几前大口吃了几块糕点,灌了半壶热水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金步摇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姐!” 金步摇轻笑一声:“不必客气,壮士没担心我等在糕点中使什么坏就已经是对我等万分信任了,这才是抬举我等呢!” “呵呵,下毒?蒙汗药还是三步倒?”年轻武士笑了起来,“我身上的银子吃饭都成问题,劫财还是劫色?抱歉抱歉,不当对大姐说这般粗俗的话……” “将军……”金步摇神色不变道,“你就不怕我等是女真鞑子的细作半路劫杀你的?” 年轻武士脸色一边,警惕的表情稍纵即逝,旋即坦然道:“这位大姐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是军中小校而已……” 金步摇只是抬起手朝年轻武士脚上指了指道:“即便是小校,对于我等草民来说还是将军!将军的战靴还没来得及换呢,必定是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若是临阵脱逃,那也必定是快马赶回家中带着全家避祸,以防朝廷追究,而将军这副食不果腹的模样,必定是前线战局有了变化,不得已才奉了上峰的军令出来传递军情或是求援的吧?” 年轻武士顿时流露出敬佩的神色,竖起拇指道:“这位大姐好见识!没错,在下正是卢督师帐下校尉,直隶战局吃紧,卢督师四处求援不得,便命在下前往南京寻找一位刘公子,说是可以借得大军征战急需的粮饷,没想到这一趟却扑了个空,这位刘公子往如皋去了……” “卢督师?可是总督宣、大两镇,巡抚山西的卢象升卢大人?”金步摇皱眉问道。 “正是!”年轻武士点头道。 金步摇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旋即再次皱眉道:“怎么他还求援了?天雄军就算再没本事,也能够跟鞑子硬扛一仗吧?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向谁求援了?陈新甲还是杨嗣昌?不会是高起潜那个阉狗吧?” 年轻武士有些心虚道:“都求了……” “老糊涂!”金步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卢象升不想活了!” 年轻武士陡然色变,按剑而起道:“大姐这话有些伤人了!” 金步摇不管不顾道:“伤人是伤人,可却是大实话!你想想,卢大人手下的杨廷麟杨翰林应该也是你的上峰吧?杨翰林年初的时候就觉察出了陈新甲有意与建奴言和,杨嗣昌附之,上疏痛骂二人,把他们比作秦桧之流,这梁子早就结下了!如今向他们求援,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落井下石的好!” 年轻武士的额上立时浮出一抹冷汗,颓然坐地,问道:“那、那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