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枢宫
高乾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猪八戒偷看七个美女蜘蛛精洗澡，听众们的呼吸声都沉重了起来，突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连忙站起身，大声喊：“老都厨怎么来了？” 院子里的赌徒们听见他的大喊，连忙收拾了赌具赌资，一个个凑了过来，笑着问好。蒲道人板着脸：“小高，你在讲甚么污言秽语？这里乃是道观，清净之所，岂能胡乱说话？” 高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说：“是，是，我再也不敢了！”他知道蒲道人吃软不吃硬，所以连忙认错，先摆正了态度。蒲道人指着他摇着头说：“你呀，倘若被都管师兄听见，有你好受的！” 他看着围上来的杂役，似笑非笑地说：“不在院子里纳凉，都凑过来作甚？”一帮杂役顿时四散走开了。蒲道人看了高乾一眼，转身离去，丢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从明天起，你就去给天枢宫送饭听命吧！” 老都厨一走，高乾耸耸肩，说：“今天的故事可讲不下去了！”却发现包括陆平在内，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带着怜悯和惋惜。 他笑了笑：“都看我干嘛？很好看吗？我知道自己是个帅哥啦，可是你们也不用这么紧盯着吧？”陆平拿蒲扇一拍他的脑袋：“老都厨罚你去天枢宫，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高乾奇怪地说：“不就是天枢宫吗？怎么啦？”一个三十多岁的杂役凑了过来，捋起了袖子，上面一片青紫，说：“呶，我上个月在天枢宫听命，这就是落下的好处！” 高乾大惊：“天枢宫里的人居然敢打人？怎么不去找都管告状？”陆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是都管，就是告到掌观道长那里去，也是没用！”一帮人挨个过来拍他的肩膀，鼓励地说：“好自为之吧，小高！” 高乾愣愣地看着一个个人四散了去，那个受了伤的杂役也摇了摇头，说：“老都厨可真心狠啊！哈哈，快来，继续掷骰子！”就连陆平也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摇着蒲扇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高乾端着早饭，来到了天枢宫外。天枢宫在三清殿的后面，是一处并不大的院子，他用脚踢开了门，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一座黑瓦大殿，四角种了几颗柳树，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他不禁腹诽到：这帮家伙，竟然没有一个肯陪自己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喊：“有人吗？我来送早饭了！”早饭是一人量，想来这里只住了一个人，他忍不住想：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一个人，可真奢侈啊！ 或许是错觉，高乾迈起脚步踏入院子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恍惚的功夫，他眨了眨眼，似乎又没有任何变化，天还是那样的天，远处山峰一只飞鸟的黑点还是那个黑点。 他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或许是昨晚那帮人的话吓唬到了自己。他朝大殿走去，边走边喊：“有人吗？外卖…哦，早饭到了！” 走到大殿门口，听见里面有个人说话：“进来便是，嚎什么？”语气很是不满。高乾连忙小心地跨过门槛，看到大殿里空荡荡的，梁上垂下了许多条白纱布，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大殿的中间。 高乾吓了一跳，这个人仿佛是一下子就出现在大殿中间，又似乎是一直坐在那里。他连忙小跑了两步，端着托盘放在了这个人的身边，然后拱手立在一旁，偷眼去打量着。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峨冠博带，宽袖长袍，大殿里微风习习，看上去恍若神仙。他的面前放着一具围棋棋盘，淡黄色的玉质棋盘上，错落地摆了许多白子和黑子。说是黑子并不准确，因为这些棋子颜色各异，有的是赤红色，有的是青翠色，还有的白色中偶尔闪耀着金黄，或者黑得发亮，仿佛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光芒。 托盘的早饭被一个大薄白瓷盆扣着的，中年男子鼻子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嫌弃地说：“又是这等猪狗都不吃的东西！拿出去倒掉！”高乾气坏了，这可是都厨蒲道人专门做的早餐，一路上他闻着香味已经忍了很久了，现在居然被人如此嫌弃。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手一拂，高乾眼前一花，脸上就挨了两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TMD！”高乾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那中年男子身形一动，高乾就被一脚踢飞出了大殿，一托盘早餐随着飞了出来，汤汤水水撒了一脸。 还带着热气的粥把高乾烫的哇哇大叫，他气得爬起来，叉着腰大骂：“真是个混账，怎么能随便打人？早饭不吃便是了，为什么要丢掉？”那个中年男子一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照料他的杂役道人们敢这么骂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高乾一眼，憋了半天，回了一句：“毛头小子，乱骂什么？” 高乾把一片青菜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喊道：“骂的就是你，杂毛老道牛鼻子！”他实在是气坏了，好心好意送饭出来，平白无故就挨了一顿打，骂完就后悔了，想到刚才中年男子的动作快得连自己都看不清，似乎是个厉害角色，不禁担心害怕起来。 中年男子突然哈哈大笑：“骂的好，果真是杂毛老道牛鼻子！”高乾心里想：老子是骂你来着，你还夸好，真是脑子有问题！他站在院子里龇牙咧嘴，小声说：“你不就是个道士吗？” 男子的耳朵很尖，招了招手：“进来吧！”高乾害怕了，壮了壮胆：“有什么话就说，我站在外面听得见！”中年男子笑了起来：“放心，我又不打你，进来让我瞧瞧，怎么会派你这么一个满嘴脏话的小子来！”高乾说：“你说不打就不打么？”那男子语气不爽：“你不进来，我就要再打了！” 高乾连忙小跑着进了大殿，说：“有啥事你吩咐！”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一番，一指棋盘对面：“坐，陪我手谈一局！”说着就要拨乱已经摆好的棋子，高乾连忙摆手：“我不会下围棋！” 中年男子一瞪眼：“让你下你就下！”高乾战战兢兢地盘腿坐下，看了一眼棋局，苦着脸说：“要不咱们下五子棋吧？”男子也不吭声，高乾拈起一枚白子，看了半天，随手在三枚斜摆的黑子后面落下，那男子看了一眼，高兴地说：“居然是一子解双征势！这是顾师言的妙手啊！” 说着也落下一枚土黄色的棋子，高乾愁眉苦脸，他是真不知道怎么下围棋，中年男子说的什么“顾师言”、“一子解双征势”对他而言就仿佛天书一般，想要求饶，看着男子冷峻的脸，颤颤抖抖地放下了一枚白子。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不会下棋，可惜了一手妙招啊！”挥了挥手：“滚到一边去！”说着冥思了片刻，放下一枚黑子，又拿起一枚白子，想了半天，放在了棋盘上。 高乾突然有些可怜这个家伙，居然寂寞到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地步，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打消了这个刚刚萌生出来的念头，他咧着嘴，摸着肿了起来的脸颊，忍不住丝丝地吸着冷气。 中年男子头也不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丢了过来：“搽在脸上。”高乾撇了撇嘴，打开瓷瓶，倒出来些黑色的药膏，抹在脸上，一阵清凉，很快就不痛了。他顺手把瓷瓶塞进了腰间，反正以后少不了要用这药膏的。 中年男子只顾着自己下棋，高乾在一旁站的累了，看那人没注意，偷偷地蹲坐在柱子旁，用手捏着脚脖子，无聊地左顾右盼。他也不敢离开，蒲道人要求他送了早饭就待在天枢宫，这个中年男子的武力值又这么高，万一他想要溜走，惹恼了这个脾气无常的家伙，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打。 想到昨晚那些杂役们的话，高乾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未来灰暗无比。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睁开眼一看，眼前空空如也，中年男子和棋盘一起不见了。 他连忙起身，在大殿里转了一圈，然后急忙忙走出殿门，刚跨过门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这才察觉到大殿内的清凉，想来是施了什么法术。 中年男子正怔怔地立在院子之中，任由当午的热气和炙热的阳光照耀着。看着他的背影，无比地落寞萧条，高乾忍不住暗自感叹了一句：看那个人，好像条狗哎！ 高乾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观里会养这么一个人，忍不住想要好心好意提醒他一句，外面天太热，赶快进大殿里凉快一下。却听见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那个满口脏话的毛头小子，我饿了，快去厨房送些饭菜来，记得要可口，可别拿那些猪狗食物来糊弄老子！” 高乾悻悻地站起身来，收拾了院子里破碎的餐具托盘，心里暗暗骂道：T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