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章 民不聊生，造反有理

    蔡邕再次见到吕布的时候，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

    当吕布率军大破鲜卑的消息传到晋阳时，蔡邕为吕布的大义和勇猛深感敬佩。

    当初，因为宦官诬陷，蔡邕曾被流放五原郡的安阳县，亲眼见识过边地胡人的凶狠和野蛮，所以他清楚吕布打的这场胜仗对于维护并州的安稳有着怎样的意义。

    特别是吕布在马邑所做的那首《出塞》诗，令蔡邕倍感振奋，他不仅用飞白体将这首诗写在昂贵的左伯纸上以示纪念，还一边弹琴，一边吟唱吕布的这首诗。

    蔡邕的书法和琴技，在这个时代属于大师级别。

    当孙歙被杀，孙氏坞堡被攻破的消息传到州牧府中时，蔡邕对吕布的做法十分不解。明明可以用稍微温和一些的手段处理孙氏灭门一案，吕布却采取了逼反孙歙的狠辣手段，难道他不知道与豪族为敌的后果吗？

    蔡邕对吕布挺有好感，所以打算劝一劝吕布。

    在为吕布送行的宴席上，蔡邕说道：“奉先年轻气盛，智勇双全，今后多加历练，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吕布赶紧谦虚的说：“尚书廖赞了，布只是尽力做事，唯恐不周。”

    蔡邕夸完吕布，接下来就是婉转的批评了。“这次晋阳孙歙唆使郡兵叛乱，其实本不该发生的。天策军在并州立足不过数月，一郡太守便死于非命，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听啊。”

    吕布知道蔡邕是个老好人，不管说话办事都会给人留几分面子，蔡邕的话虽然婉转，但还是说明他对吕布处理晋阳孙氏的事情有些不满。

    有句话叫做“兔死狐悲”，蔡邕也是士族，看到孙氏顷刻间土崩瓦解，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不仅是蔡邕，陈宫和黄懿等人，也是士族出身，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肯定也想知道吕布对于士族的态度。

    吕布沉吟片刻，一脸诚恳的说：“我本人对于士族并不仇恨，对于世家大族修建坞堡的做法也能理解，我的祖父、父母和妻女如今都在九原县郊的坞堡内生活，若是没有坞堡作为庇护，只怕他们早已遭逢不测。士族是大汉的精英，士族因为家学传承，为国家社稷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栋梁和人才。但是，我想问一句在座诸君，列位的祖上在陈胜吴广之前可是王公贵族？”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谁厚着脸皮说自己祖上就是王公贵族。

    吕布接着说道：“没有陈胜和吴广在大泽乡的揭竿而起，也就没有后来的高祖斩白蛇起义。而陈胜和吴广是什么人呢？是身份和地位卑贱的雇工奴役！六年之前，黄巾起事，八州动荡，至今余波未息，让大汉元气大伤。张角兄弟等人又是什么身份？走州过县的神棍而已！”

    “我说这些，是想提醒诸位，普通民众对于国家社稷而言，犹如流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豪族世家不顾下层民众死活，只顾家族利益，就会导致大量流民的产生和死去。一开始，当流民被迫离开之后，豪族世家可以得到平民的土地，进一步扩大家族的利益。但是，长此以往，兼并得来的大量土地又靠谁来耕种呢？”

    “更危险的是，等到世家豪族发展到足够强大之后，官府的政令便无法正常下达，该收的税赋收不上来，于是朝廷衰败，无力供养军队，然后豪族就演变成为世家门阀，打着各种旗号相互的攻伐混战！诸君不妨往后看，两三年之后，这大汉各州将会出现多少拥兵自重的阀门！”

    “各地军阀连番混战，势必造成更多流民产生，造成更多的土地荒芜，然后导致更多的人口在饥荒和瘟疫中死去。等到十几路大小军阀在几十年的混战之后留存下来几个最强大的，他们之间依然还要互相残杀。这时候，天下州郡还剩下多少人口呢？以我推测，十不存一！”

    “当汉人在忙着相互厮杀的时候，若是北方的草原上出现一位雄主，一统草原，然后等到汉人十不存一的时候，从草原上杀过来，彼时谁可抵挡？若是辽东的乌桓人、北方的鲜卑人、南匈奴人、西北的羌胡人、益州西南的南蛮、荆州以南的五溪蛮人、会稽以南的百越人一起作乱入侵，从不同的方向围攻汉人州郡，彼时汉人还可存活吗？”

    坐席之上，蔡邕、丁原、黄懿、张杨、陈宫等人人屏神静气，面色严肃的听着吕布的推演。

    吕布说的一些事情，正在大汉各地发生。

    比如，各地豪族正在疯狂的修建坞堡和招募私兵。

    比如，一次又一次的流民造反作乱，然后悲惨的死去，最后大片的耕地荒芜。

    比如，北方的鲜卑人不断的试探南下，凉州的羌胡人不断的杀官反叛。

    吕布没有明说会有哪些军阀产生，但众人也不傻，想一想袁绍兄弟俩一个在河内，一个在南阳，搞出来的那些事情，就知道军阀混战的局面正在酝酿和形成。

    吕布再次张口，用结论打破了席间的寂静。

    “孙氏为修坞堡，屠冯贵一家五口，逼走附近数百平民，此风若不杜绝遏制，今后并州还剩几家？我带着平民子弟在马邑与鲜卑人流血死战，难道就是要维护孙氏这样的国贼吗？我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民不聊生，造反有理！如果世家豪族不给平民百姓活命的机会，我就站出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吕布还有一些话，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比如，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还不到说这种话的时候。

    张杨的出身跟吕布有些相似，既不是纯粹的行伍，也不是纯粹的士族，他最能理解“民不聊生，造反有理”这话的意义，为了缓和谈话气氛，便笑着说：“奉先的意思很明白啊，他不会专门针对士族，但是反对士族以不正当的手段侵吞和兼并平民的土地。诸位都是清流名士，家中并不富足，所拥土地也是仅够果腹，从来不曾做过巧取豪夺的恶事，所以跟奉先的主张并不相悖。”

    张杨这话，说的巧妙，既为吕布圆场，又在替蔡邕等人张目。吕布知道张杨的用意，便笑着说：“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诸位切莫心生芥蒂，还请辅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