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匆匆
那一夜,秦元敏最终也没能出宫送胡惟亦最后一程。 秦元敏匆匆准备出宫之时,皇帝秦冕突然吐血病重,胡灵玉以百善孝为先为由,责令秦元敏留在宫中,伴君两侧,孝廉太后迁出先恩楼之后,身边无一可用之人,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秦元敏本意去探望秦冕,却被锁御书房,禁卫军以皇帝下令,任何人不得走动为由,困了她整整七日,方离被送回院守府,质子拓跋致所住的山间居更是被层层包围,一时之间,皇宫人人自危,无人知道秦冕的真实情况。 待一切重回秩序时,朝政尽落新任丞相胡恪谨之手,胡灵玉更是多次出入奉先殿,与胡恪谨双双附和,皇帝从未露面。 七日后,秦冕坐镇奉先殿,高庸随侍一旁,皇帝当场下令皇宫禁卫军通通撤出,宫内气氛日渐紧张,却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历史上称这次事件为“荣安之乱” 大荣历179年 秦冕病逝,已经16岁的太子秦元敏匆匆登基,称勤明帝,胡灵玉自封贞静太后,孝廉太皇太后已经垂垂老矣,无力出面,贞静太后与胡恪谨却以太子年幼为由,贞静太后垂帘听政,丞相辅国,自封辅国一等功爵。 一时之间,大荣官吏人人自危,早已把持了五年朝政的胡恪谨,对一切反抗之人通通杀之,大荣朝政尽落只为自保的官吏手中,名为百官,实则尽落胡恪谨一人之手。 秦元敏登基之后,贞静太后安排的随侍贴身太监,俨然是许久未见的黄真人,不,现在应该被称为黄公公了。 “新皇登基,百官朝拜!” 黄公公尖利的嗓音在奉先殿内不断回荡,秦元敏神情严肃,心情却一丝登基为皇的喜意都无,她的目光空茫,望着殿外,思绪缓缓回荡,这五年的时间如走马观花一般不断的在她脑中闪现,最终定格在秦冕病逝前一夜。 没人想到,秦冕临终之前,单独见了秦元敏。 先恩楼外面常年都有五人在保护,这件事秦元敏一直都知道,因此当这五人将她从内室中掳走时,她才放松了身体并没有挣扎,以免惊扰到红风。 “元敏,丞相病逝五年之久,朕今日将你带到这里,不为别的,这大荣江山迟早一日,会由你掌控,朕想知道,你愿意吗?” 秦元敏与秦冕并排站在皇宫中最高的登高台,荣京城的万家烛火在黑夜中闪闪发光,与天空的星星遥相呼应,风景壮阔,秦元敏却因这点点星光,无端的心头绵软。 她的目光隐有水雾,望着秦冕的眼神带着光芒,唇齿微动,秦元敏忍不住唤出来这六年来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的”父亲。“ 是父亲,不是父皇,不过是荣京百姓家的寻常称呼,却比父皇,亲切万倍。 秦冕早已经苍老如斯,他的脸上满是斑点,他的双手控制不住的抖动,望着秦元敏双唇嗫喏,却一字未说,眼眶发红。 “陛下,大荣,已经腐朽了。” 喊出一句“父亲”之后的秦元敏,并不敢去看秦冕的反应,她的脸转向一侧,却生生的忽略了秦冕激动的心情,迟迟没有等到旁边之人的反应,秦元敏的心头微凉,却还是回了之前秦冕的问话。 本已经快要搭上秦元敏肩头的手掌,因着秦元敏的一声“陛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秦冕的双手的抖动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早在一年前,他的饮食便需要高庸亲自服侍了,因着五石散的侵蚀,秦冕的神智时好时坏,这个晚上竟然能够难得的清醒。 面前猛地出现了一个圆形黑玉孔令石,秦元敏眼露不解,伸手接了过来转身疑惑的望着秦冕。 “这是?” “这是大荣皇室的影子卫主令,你已经贵为太子,这些事情朕自然不会瞒你,这些年,朕一直浑浑噩噩,从不知外间事,如今趁着还算清醒,便将它交由你了。” 秦冕语重心长,却无端的让秦元敏握着主令的手重若千斤。 “我....." 秦元敏视线紧盯着手里的主令,张着嘴不过说出一个字,便被秦冕打断了。 “朕,愧对大荣,愧对我秦氏祖先,但是朕还想对你说一句,若是你撑不下去了,便不撑了吧,朕当年让你认胡灵玉为母妃,有朕的原因,朕希望你将来知道的时候,不要怪朕。” 秦冕的眸子浑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甚至中间的时候他的神色不断变幻,内心像是在不停的天人交战,秦元敏顿了顿。 “皇上,您是想让大荣,毁在皇后娘娘手里?” 秦元敏话说的直接,甚至未曾想过她这句话的后果,就那么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许是她从内心里,感觉到秦冕是绝不会伤害她的吧。 “太后说,有些后果,不应该由你承担。” 秦冕并没有承认,却无端的说了这么句话,秦元敏心内了然,一阵风过,父女二人大发丝轻扬,一黑一白,不断的相触却又离开,最后分散两边,再没有交点,像极了这父女间的关系。 “影一。” 秦元敏还没有从秦冕冷不丁的话中反应过来,影一便已经恭敬的跪在二人身侧,秦元敏心中一跳,惊诧的看着面前这个黑布隆冬的影子,半晌无语。 “影一是影子卫的头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朕的身边,具体的事情,由他跟你说吧,朕与他,都老了,自然会有新人接替。” 影一的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在听到秦元敏说到“老”的时候,他的睫毛忽闪,垂头不语,静默的像极了一块石头,秦元敏心里总觉得这个晚上的事情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却不知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还有一事,不知不觉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北胡世子那里,朕当初也放了五名影子卫,一是贴身保护,二是....." 秦元敏自然知道秦冕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不过就是监视罢了,她好看的眉毛拧起,目光古怪的在亲冕与影一二人之间不断打量,来来回回,让二人不自在的背部都挺直了不少。 “行了,朕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事,让影一送你回去吧,关于北胡世子一事,今后你自己做打算便是。” 秦冕话里含糊不清,什么叫“自做打算”? 秦元敏还没好好的问个清楚,人已经被影一扛在了肩头,夏日的晚上即便是风都是燥热不休的,秦元敏的耳边风声呼啸,脑中本来的万千个疑问,也因着这风声尽数打结,消失不见。
“太子,您..." 影一动作悄悄,将秦元敏从窗户送了进去,脖子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他的动作迅速,将秦元敏单臂收在腰间,反手便冲着凉意的方向攻了过去。 秦元敏在影一的臂下被甩来甩去,头晕眼花,只顾打斗的二人齐齐安静,像是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静默不语,秦元敏挣动不得,忍不住轻喝出声。 “通通给我住手!” 冷不丁场面冷静,秦元敏只觉得自己的姿势尴尬且怪异,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身形未开的少女了,十六岁已经的她已经身材匀称,单单束胸,已经不能够完全遮掩她的身形了,她被带走的时候已是夜色已深,身上一丝束缚都无,如今在影一的臂下难免有些碰蹭,她的面色微红,羞恼不已,双腿不断踢蹬。 影一自然感受到自己腋下少女的柔软,顿时尴尬不已,急忙将秦元敏放在地上。 “公子。” 红风一直没有习惯改口,即便秦元敏已经身为太子五年之久了,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红风依旧唤公子。 “公子,您没事吧?” 秦元敏被晃的有些头脑发晕,她按着额头晃了两晃,刚好靠在跑过来的红风肩上,苦笑不已。 “我想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何必大打出手。” 红风这才凝眸看向了来人,夜里清冷的月光偷进窗户洒进房间,影一的面容隐隐绰绰,红风面上闪过一丝羞赧,却昂着小脸抿着嘴唇不发一词。 “影一,这是红风,当初是你捡回的她。” 朝夕相伴六年之久,红风的小情绪秦元敏一清二楚,只好自己站出来。影一这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对面身材高挑的少女,红风大秦元敏六岁,如今已经二十又二,这在宫里早应该嫁出去了,只她不爱男女情长,秦元敏问了好多次,看红风是真的不愿意,便也作罢。 只是今儿个的场面,却让秦元敏挑了挑眉,眼带玩味。 “红风姑娘,我们竟然也有六年未见了。” 影一挠了挠头,竟然罕见的露出了些憨厚的味道,红风轻哼一声,斜睨了影一一眼,不发一辞。 “太子,那属下便先告退了,如果您要找属下,给守在先恩楼旁的影子卫看看主令,他们就知道了。” 等不到红风的回答,影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的向秦元敏行了礼,待秦元敏应了,便直接跳窗而去。 ”哎。“ 红风步子迈了两下,追到窗边,唤了一句便又有些懊恼的甩了手,泄愤似的关了窗户,还没有忘记将窗栓狠狠的别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