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往京师去
“老爷,二丫回来了。” 二丫回了凤阳城,进了县衙,便直接来到后院寻着老爷。江左郎扶起风尘仆仆的二丫,让她坐下,再为她倒了一杯茶水。 “不急,先歇会儿再说。” 二丫直接从怀中取出信封,交给江左郎。江左郎静静地打开信封,静静地读信,眉头微微舒展,读完后又蹙起。 “恩,我知晓了,此番辛苦你了。” 二丫忽然觉得少爷与此时头发半白的老爷异常相似。 “二丫不辛苦。” 江左郎点点头,示意二丫回去歇息,二丫便作个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甚么,复又转回身问道: “老爷,小姐呢?” “婷儿等不及,半月前只身出去寻阿命去了。” “啊,可真不凑巧。” 二丫轻呼一声,感觉真真是不凑巧。 “老爷,怪二丫回来晚了,不如我追上去把小姐寻回来罢。” “不必。” 江左郎只说了两字,便转过身去。二丫瞧一眼老爷背影,也下去了。 瞧着案几上亡妻的灵位,江左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走到案几近前,把信放在烛火上燃了,静静瞧着信纸烧成灰烬,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阿柔,咱们苦心想要逃离那座江湖,咱们的孩儿却仍是逃不掉。也罢,老天既然安排如此,自有他们的命数。” 他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抚摸灵位,嘴中呢喃道: “阿柔,为夫会一直陪着你。” *** “噼啪。” 树枝炸裂蹦起几颗火星,火堆已快熄了。 “你也是凤阳人?那咱们可是同乡了。” “唔,小僧并不是凤阳人氏,只是年幼时流落至凤阳城,寻了城外一小庙,幸而唯一的主持收留,才度过这十余年。半年前主持圆寂,小僧亦不想一人守在那,便自个儿出来,应当算是云游四海罢。” 觉通似在诉说他人故事一般,让江知命又想起真真是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他的故事,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又问道: “你怎的会流落至凤阳城呢?” “要说起这些,须得从小僧更幼时说起。” 觉通竟然起了兴致,折几根树枝丢在火堆上,把火势烧得旺些,又拿起水囊灌下一大口,咂咂嘴,接着道: “我本是灵山寺的和尚,打我记事起,便在那儿了。八岁那年,大师兄下山云游,我央求师父多日,才能与大师兄一齐出来。” “‘茫茫大梦中,唯我独先觉’,大师兄法号觉梦,似乎在梦中也可修行。你可知他有多厉害,真是博古通今、文武双全,除了师父,便是他对佛法研习最深。唔,你未曾见过他,如何说你也是不能明白的。” 不难看出,觉通对他那位大师兄推崇的紧,江知命亦是真心想见识见识,问道: “那么觉梦大师现在何处?” 觉通目光暗淡下去,低头沉默一会儿,只说出两字——圆寂。江知命有些吃惊,亦有些感慨天妒英才。 觉通继续道: “那一日大师兄与我正巧到了凤阳城,我在城外候着,大师兄去城里化缘,可直到入了夜他才回返,说是替一位身患怪病的孩子医了病,大师兄慈悲心肠,只当是做了一件小事,却不曾想忽然暴毙而亡。” “阿弥陀佛,是佛祖把大师兄召去了么?” 觉通满眼悲切。 江知命闭上眼,记忆一瞬间回到年少时灵魂出窍的时候,见着那手捏一串血红念珠,让他感到恐惧的老和尚。便是他么?江知命起身,一步跨至觉通面前,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江施主,你这是作甚,小僧承受不起。” 江知命抬起头时,额上占了泥土,眼眶已是红了。 “我便是那患了怪病的孩子。” 不难想出,那时替江知命医病的便是觉通的大师兄,怪不得喝水的嗜好如出一辙。只是怎的会突然就圆寂了?莫不是他把自身生机都给了自己?若真是如此,那便连恩情也无法报答。阿爹曾对自己说过若是遇上了恩人,定要好生报答,可此时连恩人也没了,该如何报答? “觉梦大师救命之恩,万不敢忘,既然你我相遇,或许正是觉梦大师指引,这一拜,觉通你便替觉梦大师受了罢。” 说完,江知命又叩下一个响头。 “这一拜,拜觉通,累你这十余年受了许多苦,江知命过意不去。” 又叩一头。 觉通赶忙把江知命扶起,心中感动,大师兄所救之人,定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大师兄,你怕我一人孤独,便让江知命来陪我么? “哪里有甚么苦,出家人不吃些苦如何能修成正果。” “出家人虽然受得住寂寞,也不会嫌弃与你结伴同行。” “阿命,照大师兄所说,你应当比我小一些,怎的会如此模样?难道病没有医好?” “来来来,我略懂些医术,再与你瞧瞧。” 江知命心中一突突,感觉又遇上话唠,为甚么要说又?他把自个身体状况再与觉通说了一遍,才躲开觉通伸过来的手。 觉通啧啧称奇,原来人的身体还能够逆向生长,他忽然有些担心,对江知命道: “阿命,你这般下去,会不会最终长成了婴儿?” “这。。。” 江知命还真未想过,应当,不会的罢?他有些心虚,自己正愈来愈年轻。
*** 月上枝头,老马卧在树旁鼾声正浓,觉通盘膝打坐,双手搭于膝上,头却是耷拉着,微微有些鼾声。 望着他们,江知命心里羡慕得紧,这些日子他总是难以入睡。 人生,便是与每一个昨日道别,只是当真能够与每个人、每件事说再见? 他躺在褥子上,没有去看漫天繁星,而是思考会是谁救了他。 二丫么?应当不是,若是二丫,必然不会离他而去。 师姐呢?应当也不是,至于为何不是,他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应当不是师姐。 那么应当便是小荷了,想起觉通所说那女子竟为了救他,甘愿以她的血来救自己,对自己定然是有感情的。若真是小荷,他恐怕多挨几刀也是愿意的。 念及此,他竟是笑出声。 *** 官道上,一位是白头,一位是光头,还有一位是头骡子。那两位并没有骑骡子的意思,三“人”间关系和睦,他们已把骡子当成兄弟对待。 “阿命,你说老马是否成了精,专挑草药吃。” 觉通篓子里的草药是愈来愈少,杂草反而愈来愈多。江知命笑笑,打一开始老马似乎就能够通人性,他还记得便是老马将那矮胖山匪一蹄子踹飞,否则自己恐怕没甚么好下场。 他紧走两步追上老马,想要抚摸它的颈脖子,却被老马转头打个响鼻,喷了一脸唾沫,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前跑了。 “好你个蹩脚畜生,真想成精了不成。” 说到成精,江知命想起了瘦老鼠,也不知鼠大哥现今如何了,可投了胎? 真要说起来,它的确与旁的骡子有所不同。旁的骡子乃是马骡,而老马是驴骡,顾名思义,驴骡乃是公马与母驴交配,再由母驴生下来的骡子。驴骡较马骡而言,耐力更强,力量较大,食量却小许多。只是驴骡并不多见,老马的“爹爹”与“娘亲”,生生花了六年时间才怀上老马。 瞧着老马撒欢,江知命心情也好些,把雕刻了一半的木头与刀子塞进怀里,对觉通道: “和尚,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他感觉“觉通”唤起来拗口,便想要替觉通起一个亲切些的称呼,只是“阿觉”与“阿通”都被觉通无情驳回,便直接唤他和尚。 “往京师去,阿命你陪我一齐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