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算
时值冬季，圣人山一带早已是万木萧条，呼呼北风刮了一下午，至傍晚时已下起了大雪，仅仅两个时辰，就给夜幕中的圣人山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山脚下稀落的村庄在雪夜里显得格外静谧，村民们早早进入了梦乡，四野寂无人踪，只有无尽的飞雪在夜空中漫天飞扬。 忽然，远方两道流光划破飞雪的夜空，急落圣人峰顶，银光一敛中，竟然现出两道人影来。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年岁相仿、神情粗豪的壮汉，两人身着紫袍，虽然神情略显疲惫，但皆气宇不凡。 儒生模样的中年人环顾四周，长长吁了一口气。 “师兄，就在此处歇息一晚如何？这鬼天气，飞遁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是有些累了。”神情粗豪的壮汉一脸晦气，望着儒生模样的中年人道。 “这些天把师弟累坏了，也好，就在此歇息一晚再走吧，那些人不可能追过来了。”中年儒生同样一脸疲惫，微微一笑道。 “师兄，隔着这绝灵海域，他们敢追过来？我们越过绝灵海，还不是九死一生。不过这次寻获古修士洞府，总算大有收获！可惜其它宝物落入那些人手中。哼，等师兄成就元丹，这追杀之仇必报！”那粗豪汉子一脸怒气的说道。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反正两件重宝已落入我们手中，唉，这块大陆灵气如此稀薄，成就元丹，谈何容易啊！”中年儒生叹了口气接着道。 他不再言语，左右环顾，寻到峰顶一块岩壁之下，伸手轻拍腰间悬挂的一个小袋子，里面一把二尺长的短剑飞出，短剑轻嗡一声，迎风而长，瞬间变成一把丈长的宝剑虚悬头顶，发着莹莹清光。 儒生伸指一点，口中轻叱一声：“去！”头顶的长剑朝身前的巨岩急速劈刺而去，“嗤嗤”声响中，面前的巨岩竟如豆腐般被斩开，不多时，一个数丈深的石洞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入洞中，儒生随手往洞壁上嵌入几块明晃晃的石头，洞内瞬间亮堂起来。粗豪汉子四下看了一眼，这新开的石洞虽然略显粗糙，但倒是干净。儒生取出几支黑黝黝的三角小旗子向洞口一挥，几支旗子微光一闪，没入洞口石壁中，只见洞口波光一闪，转而隐没不见，从山崖外看来，仍如一堵石壁，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两人抖了抖衣袖，分别丢下一个蒲团，各自盘膝蚨坐。 粗豪汉子从腰间的小袋中拿摄出一柄短剑，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把玩，短剑明显是残缺之物，剑尖断去一截，剑身符文密布的精美，明显是古旧之物。 粗豪汉子象是想到什么，脸上却神色变幻，阴睛不定，眼睛不时暗暗打量着儒生。 儒生因为疲惫，此时毫无所觉地正待打坐调息。 粗豪汉子沉思半晌，脸上神色一凝，似有所决定，接着在身上摸索一阵后，转身双手捧着短剑递向身边的儒生道：“师兄，你看看这剑身的符文，真有些怪异。” 儒生闻言眉头轻扬，“哦”了一声。 “有什么怪异？”儒生看了师弟一眼，有些疑惑道，说着准备接过粗豪汉子递过来的短剑仔细察看。 就在儒生伸手刚要接到短剑的瞬间，那粗豪汉子却一手翻转，随即双指一弹，指尖随之射出两条黑光，直奔儒生胸膛而去。儒生大惊，骤然间连护体灵光都未及撑开，猝不及防的只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只听见“噗噗”的两声，左手肩肘间顿时被两道黑光击出两个指头粗的洞来。 黑光从儒生肩肘间透体而过，回旋中又朝儒生后背激射而来。“你！”儒生惊怒声中弹身而起，真元鼓荡之下，身上光芒流转，如同附上了一层光甲。接着身周万千剑芒绽开，灿然刺目。 剑光撕裂空气的“嗤嗤”声中，夹杂着几声细微的“叮叮”声，那两条黑光瞬息间已经荡然无存，被剑光绞成粉沫。 “阴绝针！为什么？！” 儒生剑光一散，看了看伤口流出的黑血，神情惊愕间尤自不信这与自己关系极为相洽，平日自己对其颇多照顾的师弟会向自己下手。 “为什么？哈哈，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那件宝物了！” 粗豪汉子一击得手，长笑声中已是飞身撞出洞外，悬停于洞外十余丈远的地方，洞口的法阵如同碎裂的泡沫。 “师兄不过近百岁，已到修到化元期大圆满的之境，结丹有望，长生可期。而我呢？我比师兄小不了几岁，如今却卡在化元初期数十年，眼看岁月无多，多了这件宝物，或许长生路上就多了份机会！师兄不要怨我，谁让你在宗门中风光无限呢，当年同为内门英才被师傅收为弟子，师兄修为一路高歌猛进，却让我成为师门笑柄！师傅的叹息,同门的无视，家族的轻慢，你以为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壮汉一脸激愤地对着洞口的师兄吼道，脸上神情扭曲，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好、好、都是大家的错！罢了，数十年师兄弟情份比不了一件宝物，谋算到师兄身上来了。” 儒生气极反笑，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伤心、愤慨之下掀开上衣，只觉得丝丝阴寒不断往身上各处经脉侵袭。他默运真元一催，只见肩肘间的伤口上黑血汩汩喷出，转眼浸透了半身衣衫，只是那丝丝黑线沿着肌肤上的经脉若隐若现。 他十指轮飞，不断在身上弹按点压，略为处置了一下伤口，接着身形一晃掠出洞外。 ″你自寻末路，那也不用多说了！”儒生一脸绝然之色，厉声喝道。一挥手之下，一支飞剑化作丈余长的流光向壮汉斩去。 壮汉早有准备，飞退中丢出一面小盾，法力贯注下瞬间光芒大起，化为丈余大小，俨然如有一堵厚墙，将其身体护住。 流光剑影如缤纷落英在光幕斩落,轰响声急如骤雨。 小盾的化成的光影在这轮斩击中迅速缩小，摇晃下如同风中之烛，颜色一时转为灰暗，象是随时会被剑雨湮灭。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粗壮汉子身形飞退，他一脸煞白，只是拚命把一身真元向小盾中狂注，小盾即时光芒大涨，又变成了初时的模样。见到盾光如故，壮汉不禁神色一松，轻吁一口气笑道:“师兄，没用的，你已中我阴绝针之毒，一身法力不足平时三成，破不了我的防御的，不用费力挣扎了，我这极品护盾，岂是那么容易被破开的！” “哼”儒生冷哼了一声，长剑倏地飞回，接着手一晃，掌中多出一颗拳头大的五彩珠来，想也未想的随手祭出，五彩珠化作一团虚影，发出“呜”的一声厉啸，直奔盾光而去。 “啊，五雷珠!怎么会……”壮汉惊骇欲绝的话音未落，那五雷珠已然击在盾光之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崩裂一轮骄阳，炫光刺目，四周数十丈内气浪席卷，盾光如同碰碎的瓷器，寸寸碎裂开来。 壮汉躲无可躲，被强大的冲击震飞，象忽然抛飞的破布袋般落于十余丈外，身形一个趄趑之下，一口鲜血喷出，接着就此一头栽倒在地。 “师、师兄饶……饶我!”壮汉受创甚重，他衣衫破碎，面色苍白，身形委顿在地，嘴角鲜血不住淌下，这会挣扎着支起身子，竟一脸凄然地开口求起饶来。 受伤的壮汉又回复往日的模样，象这不是师兄弟间的生死搏杀，浑然如同某次共同对敌受伤时在向师兄求救。 儒生一阵恍惚，定了定神，转而嗬嗬而笑道：“饶命？你何曾饶过师兄？阴绝针歹毒无比，几无解药，要是在宗门，有师傅在旁帮助驱毒，还有一线生机，如今焉有命在！” “我身负灭族之仇未报，今日竟为你所乘，一生所求，俱化飞烟！你外示忠厚，内心狠毒，可恨我一生谨慎，想不到今日竟然命丧你手！好师弟啊，真是好回报啊，嗬嗬嗬嗬……” 儒生越说越愤怒，一时须发抖动，一张儒雅的脸变得扭曲，惨厉的笑声如夜枭在这雪夜的山巅回荡，说不出的诡异凄凉。 壮汉满脸惊恐，想起平日师兄对自己的照拂，一时又心生悔意。他为了宝物丢掉兄弟情，千算万算，乘着师兄最放松的时候下手，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自掘坟墓的下场。自知难于幸免之下，咬咬牙双手一挥，一连窜的符箓飞出，化作一窜火龙向中年儒生卷去，接着身形一晃，忍着伤痛，转身向外急遁。 “还想走？给我斩！”儒生双眼环睁，单手掐诀大吼。 剑光呼啸而去，在空中纵横斩杀，凌厉的剑光斩击下，火龙瞬间煙灭，旋即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剑光缤纷中，壮汉的身体眨眼间被斩成数截，残肢断体纷堕而下，鲜血染红了远处的大片雪地。 看了看面前的一地残肢，儒生脸上无丝毫灭杀敌手的喜色，只是抬手摄回长剑，然后仰首呆立，静默不动，远远望着天际，似要望穿这飞雪朦朦的夜空。 夜空的那头，有他的宗门，有他的家乡；他有大仇未报，有仇人未灭！他还想问一问那个女人为何而背叛！往事涛涌，万万千千不甘萦回心头，化作脸上的悲愤与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恨呐……” 凄厉的嘶吼在夜空中远远回旋，他身子一抖，浑身劲气暴发，十丈之内的飞雪卷扬震荡，尽数皆化为齑粉没入虚空。 久立不动的他，如风雪中的岩石，神色由悲愤渐至落寞，摇摇头回望了一眼那满地的狼藉，伸手摄起壮汉掉落地上的一个小袋子，挥手一个火球弹出，地上的残肢在滚滚烈焰中瞬间化作飞灰，只留下数丈大一团焦黑。 儒生转身大步跨入洞中，挥剑从石壁上劈下一块大石，接着几剑之下切成一个石几状，继而从小袋内拿出一张兽皮及笔墨，以石作几，挥笔疾书起来。那洁白的兽皮上字迹殷红，竟是用朱砂写就。 “余乃云天大陆紫云宗俞成秋，因遭同门暗算，今生机已绝，命在须夷，身后所余物事，留赠有缘……” 顷刻写毕，儒生此时已是面如白纸，其上隐隐然有丝丝黑线漫延。他摘下身上的小袋，把石壁上发光的石头、洞口的小旗及一切杂物全部收入储物袋中，轻置于石几的兽皮之上，接着呆坐不动，脸如死灰，他大仇未报，此时便纵有万般不甘，无奈生机将绝，再无回天之力。 “谁曾料到，竟是这个结局！”儒生双目泪光隐隐，言罢一声长叹，闭目端坐，良久，再无声息…… 洞外，雪仍在下，飘飘扬扬，漫天飞舞，仿佛欲掩盖尽这尘世间的肮脏与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