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天才国术少女在线阅读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从萨特到马克思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从萨特到马克思

    搞事搞事搞事。

    现在少女满脑子都是无法抑制的搞事冲动,已经完全容不下其他。

    让你们天天搞老娘的事,今天我就要掀桌子呀!去尼玛的逻辑、天道、社会、纲常,吃我大洪水淹没世界,另立一个地水火风。

    所以世界就毁灭了。

    到无限深的虚空为止,一眼望不到头的边际——干脆地毁掉了。三千世界并一切有情众生,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连同一切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东西都干净地在一切层次上被抹杀了,从不曾存在过,空荡荡的寒冷寂静。

    比呼吸还要简单方便。

    让人怀疑自己曾经的纠结是不是一场玩笑,一个不美好的梦,醉酒偶尔看见的一个影子,生病发烧时昏昏沉沉的幻觉。

    “人生原来是这样空虚的东西。”

    少女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她不能不感到痛快——假使这时候后悔,自己就失去了思想上的存身之地,就好像对不起自己毁灭的世界。那是自己一直依赖的地方,一直追寻的幻影。人需要一个家来放置自己的心灵。无论是最卑鄙、浅薄、庸俗的恶徒,还是最善良、高尚、伟大的圣徒;无论他们存在于世界的哪个角落,躺在臭水沟里还是水晶棺里,人总是要有个寄托。他们躺卧的时候还要仰面,想要看到天际的星星。这种冥冥之中的动力好像不知疲倦的猛兽在追逐着人类,使人类从历史的深处一路狂奔而来;理想出现的时候伴随的常常是鞭子,而不是面包。上班族为了更高的待遇和生活像狗一样劳作着,自认为是在奋斗;士兵们出让了自由、进行非人的残酷训练,期待的也无非是一个更好的社会,或是能活得更舒服的自己。理想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有这“理想降临”的期望,生活就有希望。理想就是一个美的幻影,一个乌托之邦。除此之外,人是没有任何可能去依赖什么的。

    自己总是想去掌握,想去把握一些东西。总是落空。人就是这样,好像事事不能如意,人生的挫败数不胜数;这种挫败是不是必然的?现在毁灭了世界,世界已经被自己掌握了,又如何?只有深深的空虚。理想是有保质期的,过时不候——实现了又怎么样?已经实现的理想,碰触到的幻影就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就像吃下肚的面包,转化成血液的酒精,呼吸的气。但是人总不能停止追求,好像什么人在心脏根植了一个不知疲倦的发条,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永不停息地奔跑,一直到人生的终点,发条力竭,倒地身亡才罢休。自己随时能够创造人,能杀掉人。心念一动生灭宇宙,万物的运转都在掌中,那又如何了?自己毁灭了这个世界,这就是自己满足的代价,如果后悔,他们就是白白死掉了。可反过来说,自己一个念头决定了他们的生死——也包括了自己怕见到的一些人——这岂非是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理想?

    这很像中国古代的君王心病。为了活得更自在,需要更大更集中的权力;临到了,称孤道寡,能够掌控天下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也就失去了和人交往的能力,像《邹忌讽齐王纳谏》隐喻的:掌控什么,就被什么控制;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而人无法停止奔跑和追求,万类霜天竞自由,失去理想就是一条咸鱼——这就构成了绝妙的悖论。人所追求的,正是毁灭人的;一旦人不追求,人也就陷入了自我毁灭。处在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中,如果人和世界展开一场对话,肯定会深深惊异彼此的荒谬。

    少女感到一阵止不住的恶心。好像舌头舔到漂浮在世界表面的油渣,好像掌心握住沾满青苔和碎泥土的鹅卵石,那种滑溜溜的、不洁净的、拖泥带水的情绪前所未有地猛烈袭来。强硬地长出一口气,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烦闷,没有地方可以诉说。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孤独就再也不是清净的所归之处,而是永无止境的逃避和慢性自杀,是精神的禁闭,是地狱里的无期徒刑,独处像是有千百人在耳边嗡嗡吵闹——

    这实在不好受,自己明白得迟了一点。世界一直这么恶心。哪怕毁掉它,只要自己还在这里,这种精神的重压就没办法改变。

    先让自己生活得舒服一点吧。按自己曾经的梦想,重塑一个世界试试看……

    如果自己的理想能在哪里实现的话,也只有那里了。不如说,那里会有答案。

    一念之间,世界重生了。

    ……

    没有门窗的大楼。

    亚雷斯塔:“?????这什么情况。”

    他身上好像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情绪。

    “出现计划之外的状况了吗。”声音似乎并不惊讶,好像早已预见了那个男人的失败,“这次你还是玩脱了啊,亚雷斯塔。”

    “……”亚雷斯塔沉默着。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本来就是这样。对【他们】没有探索干净的相位动手,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也是理所应当吧。我也没有办法。”

    艾华斯声音平淡,亚雷斯塔听在耳中却带有某种嘲笑的意味。

    “混蛋。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我的计划——”

    “会有人收尾的。虽然是你的敌人,但【他们】的力量比你大得多,不用担心你的计划崩溃,呵呵呵呵——你也做不了什么嘛。”

    亚雷斯塔默默不语。

    ……

    他是一个傻瓜。

    他比任何人都接近圣人。

    不同于身上展现【圣痕】的与神相似者。他的超凡入圣,是因为他最像一个【人类】。

    他为人类而活,为人类思考,为人类奋斗。他的亲人几乎全数为了壮美的事业牺牲;他的朋友几乎全数背弃了他、不理解他。剩下的,都在路途中死去。

    他一生为他人而活。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思想,尽管篡位者拼命掩饰自己的罪行,将他的文选删去最重要的两成禁止继续出版;又查抄全国图书馆的记录,迫害他的追随者,在文史和教育界大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无法抹消他的伟大。就像那些人的罪行推不掉一样,他的功绩是掩盖不了的。那些复辟者曾经引以为荣的照片、和铁证如山的纪录片;那些来往的书信,还有那场重要会议的记录;那几年某些复辟者文集里莫名的缺失,对比他文集的完整;那些他发动的运动里、中央最高学府太子党攻击他的回忆……

    太多的东西,只要有心去查,是瞒不了人的。就像被太子党们殴打自杀的骆驼祥子,成了他的罪过;就像支持他的数学教授被太子党的羽翼打死,最后也成了他的罪过。那些人骑着自行车在四九城的马路上高喊“他对不对,十年后见”,最后竟然成了他迫害人的实据,而太子党们复辟后摇身一变,倒彩电,做房产,干电力,进保险……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脑满肠肥,还要嘲讽他前线牺牲的儿子傻——他儿子正被他保护的人们痛骂,好像这是一种时尚,一种潮流。在那些人看来,以百病缠身的一个弱国抗衡最强大国家带领的半个世界联军,十分简单;国内收尾的战争更难些。内战收尾,绝不是镀金的好机会;天天飞机轰炸的那场九死一生的战争,反而更适合刷资历接班。所以他的儿子当然是因为在那里吃蛋炒饭被炸死的,他当然是个暴君。睿智的人们发现了历史的细节,简直厉害啊。这些睿智的人们,在各种场合歌颂那架敌军飞机,因为敌人炸死了他的儿子。

    他说:报刊上更加讲得很凶,简直吹得神乎其神。这样,我就只好上梁山了。我猜他们的本意,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TG的钟馗了。

    他说:事物总是要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准备跌得粉碎的。那也没什么要紧,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

    他说:现在,有这样一些人,好象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这样的人,群众反对他,打石头,打锄头,我看是该当,我最欢迎。而且有些时候,只有打才能解决问题。TG是要得到教训的。学生上街,工人上街,凡是有那样的事情,同志们要看作好事。

    他说:谁犯了官僚主义,不去解决群众的问题,骂群众,压群众,总是不改,群众就有理由把他革掉。我说革掉很好,应当革掉。

    他说:帝国主义都不怕,怕什么大皿煮?怕什么学生上街?但是,在我们党员中有一部分人怕大皿煮,这不好。那些怕大皿煮的官僚主义者,你就要好好学习马尔克斯主义,你就要改。

    他说:我的这些近乎黑话的话,现在不能公开,什么时候公开也说不定,因为左派和广大群众是不欢迎我这样说的。也许在我死后的一个什么时机,右派当权之时,由他们来公开吧。他们会利用我的这种讲法去企图永远高举黑旗的,但是这样一做,他们就要倒霉了。

    他说:我想改变世界,到死才发现只改变了四九城一小片地方。

    他希望这世界,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他想死后火化,为人民节省墓地。

    他连自己的尸体都不能做主。

    他的尸体被封入水晶棺,在国度中央镇压气运。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岁月匆匆。

    几乎没有人理解他。

    他所保护的人们诅咒他、唾弃他、敌视他、憎恨他。

    也有人将他当做神佛敬畏,崇拜他的画像,却并没有翻开过他的书籍。

    他一直静静沉睡在水晶棺里。

    直到2017年。

    他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