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茫的大郅

    在AND1，王杨的决定不亚于圣旨，是不容置疑和违背的，尤其是经过两年的狂飙突进后，美国人习惯于尊敬强者的习俗在这一点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无奈地耸耸肩膀：“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既然这样，我就开始运作这件事。老板，你有什么想去的球队吗？”比尔达菲迅速进入到了经纪人的角色，开始将重点转移到选秀中来。

    “比尔，我的首选是火箭队。”王杨早就想好了，这两年来，他的大部分业务都放在了休斯顿市，火箭队当然是第一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那你要有心理准备，亚历山大的第一选择肯定是你的同胞——如果姚明确定参选的话，保守估计，他们最多只能在第二轮选中你。甚至，不排除更糟的结果。”比尔达菲提前给王杨打预防针，在他看来，以王杨目前的影响力，要接受二轮秀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没有问题。我相信自己的实力。”王杨信心笃定地说道。同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相信自己的金手指。

    正在这时，比尔达菲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脸色稍有古怪。但还是跟王杨告了个歉，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比尔达菲走回来说道：“老板，王治郅想跟你通话。”

    王杨稍感诧异：“王治郅？”

    也难怪王杨这种反应，自从他率领AND1街球队击败国家队后，王治郅就一直转不过来这个弯，他在比赛中几次被羞辱，要不是范登申这个脑残垫底，这场失利中最大的笑料就变成他了。这其中固然有年轻气盛的缘故，最主要的还是正统篮球体系对街球体系的藐视所带来的不平衡。但是到了美国以后，王治郅才明白“天骄王杨”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不客气地说，他亚洲第一人的名头在王杨面前简直是弱到爆；也许是震撼，也许是自卑，或者是羡慕，再加上王治郅本来就是很内向的性格，所以自从到了美国，王治郅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王杨，甚至连王杨的电话也没有，中间还是王杨到达拉斯看过他几场比赛，比赛间隙抽空聊了几句。两人之间好像总有一道隔阂，找不到那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因为夏松的缘故，比尔达菲不再担任王治郅的经纪人，所以对这个曾经的亚洲第一人近况的了解还不如重生的王杨多。

    接过电话，王治郅第一句话就让王杨愣住了：“王杨，你说我留在美国会不会更好一点？”

    直到此时，王杨才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正是王治郅一生最灰暗的时刻，也就是“滞美不归事件”的开端。

    电话那边，王治郅说了这句以后就一声不吭，明显也是忐忑不安的心情，王杨想了又想，最终说道：“大致，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还是见个面吧。”

    王治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向比尔达菲苦笑了一下，王杨问道：“你在哪里？”

    王治郅犹豫了一下说：“洛杉矶。”

    王杨站起身来，冲比尔达菲说：“马上给我订最快的机票，到洛杉矶。”

    洛杉矶夏季联赛场地外的咖啡馆里，王杨终于见到了六神无主的王治郅，还有他的未婚妻宋杨和华裔美籍顾问陈伟明。看着王治郅的满面倦容，一股悲凉从王杨心中浮起。距离东单大战刚刚过去不到两年，那时候的王治郅虽然经历了悉尼惨败，却仍然是一脸的意气英发，跟此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王杨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里这起轰动了整个中国的事件：

    整个事件的起因就是大郅与篮协在参加02年釜山亚运会上的分歧，当时的情况是大郅刚和小牛解约，急需参加夏季联赛才能保证他在NBA的一席之地，况且02年的时候，亚运会对于中国队来说就是鸡肋，所以大郅才会滞美不归，而后因为一个美国记者的一篇文章，篮协开始对大郅采取逐渐强硬的措施，事件在双方缺乏沟通的情况或者说篮协不屑于沟通觉得这样会有损自己权威的态度下逐渐升级，再后来，由于大郅护照到期，而国内方面不肯给他办沪指，这样的情况下，大郅为了延续自己的NBA生涯，就更不敢回国了，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

    当时不管是主流媒体还是网络上，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媒体统一口径大加批驳，而年轻人大都持理解和支持的立场，王杨当时也对王治郅抱有很大的同情，毕竟从单纯竞技的角度看，王治郅的诉求实在无可指摘，他虽然号称在小牛队打了两个赛季，但这两个赛季都打得支离破碎。第一个赛季来的时候只剩下8场常规赛。第二个赛季赶上2001年的九运会，又少打了19场球，对于新人来说最重要的赛前训练营和季前赛他都没有赶上，因为阵容的缘故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展示自己和锻炼自己。现在合同到期，小牛队也没有明确续约的意向，王治郅当然很着急，他的水平放在国内已经没有了对手，继续待在八一队只能是浪费时间，所以他想延续自己的NBA生涯，他要证明自己，进一步说，他的实力提高了，也更有利于国家队，这种想法有错吗？

    有人说王治郅滞留美国是为了赚美元，在王杨看来这纯粹是扯淡，但凡稍微了解中国篮球圈的人都听说过宋杨和她的家族。按照当时中国的收入标准，王治郅算是相当富有的，每年能拿到七万五千美元，还有其他的赞助合同，但这远远不能跟宋杨和她的家境相比较，宋杨的老爹是退役空军将军，曾经是军需方面的负责人，借助这个便利，宋家很早就步入商界，有了自己的家族企业，宋杨本人在美国就管理着一部分投资。换句话说，王治郅打球的动机相当单纯，就是提高自己的球技，为国争光。

    只可惜在这件事上，篮协方面没有人站在王治郅的角度来替他考虑，当初苦苦追求他的小牛队不想破坏已经跟中国篮协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曾经在他选秀上出了大力的夏松因为之前欠了太多人情爱莫能助，比尔达菲也不再担任他的经纪人，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王治郅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最后能商量的人居然只剩下陈伟明——一个NBA派来的生活助理，更讽刺的是这个美籍华人对中国国情一无所知。

    从后世的角度看，在这件事上，王治郅就好像是被几个无形的手推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至于前面是一片坦途还是万丈深渊，他无从知晓。但是当年的追风少年后来沦落到如斯地步，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回顾整个事件，大郅性格上的优柔寡断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也和篮协对这种天才球员、个性球员的对待方式有关，大郅和大姚，单论天赋的话，谁优谁劣真的很难说，然而他们俩后来所处的地位会有如此大的差距，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王治郅也没有料到，自己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最后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会是这个最不愿意面对的同胞。

    双方见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王杨主动打招呼：“坐吧。”

    王治郅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宋杨和陈伟明在他的左右手，毫不掩饰脸色的不安。

    “大郅，感谢你能在这个时候想起我。”王杨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王治郅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抹亮色，在他看来，也许王杨是最能帮他指明方向的人了。

    “首选我想说的是，你的想法没有错，回到国家队，你还是两年前那个大郅，国家队的成绩也不会有什么提高。”王杨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应该留下？”王治郅的眼睛亮了。

    “不。”王杨出乎意料地说道，“我不会为你做任何决定。但是我会把知道的一些东西告诉你，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

    王治郅有些失望，但他又想了想，这样也不错啊，自己之所以这么迷茫，归根结底就是对方方面面了解的太少，王杨如今的身份，也许会有一些意外的帮助呢。

    王杨点点头：“首先，你征求过篮管中心的意见没有？”

    王治郅说：“我给信兰成打过电话，他不同意给我书面的东西，还提醒我，如果我留在这边，媒体会怎么说。”

    宋杨这时候插话说：“我跟大郅都搞不准信兰成的意思，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王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要对****官场稍有了解就能听出信兰成的意思，这已经不是拒绝那么简单了，还包括了警告；只可惜王治郅出身于军旅，早就习惯了命令式的简单明确，对于官场上模棱两可的太极推手完全搞不懂，也难怪他后来把信兰成的话当成了默许。

    但是这些话不能直接跟王治郅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留下来打NBA，潜意识里就拒绝一切回国的说法，更别说听进去了。于是王杨换了个话题：“我以前听人说信兰成打台球的事情，别人打一局15分钟就差不多了，可是信兰成能打两个小时。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治郅有点儿发愣，不是正说自己留美的事情吗？怎么扯到打台球上去了？

    不理他一头雾水的模样，王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别人打球，就图一乐，输赢无所谓。可信兰成不是这样，他的想法是首先不让对手进球。把握大时攻一杆，只要把握不大，就把球做坏，我进不了，你也别想进，慢慢耗着。”

    说到这里，宋杨有点儿听明白了：“你是说信兰成的性格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对。”王杨摊摊手，“你的水平能不能提高不重要，国家队成绩怎么样也不是很要紧，最关键的是不能出差错，所有事情都必须在控制内。”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不止是王治郅，连宋杨也愣住了。陈伟明不可思议地叫道：“世界上还有不想赢球的管理者？！这太荒谬了！”

    王杨冷笑道：“所以，这种人有一个更准确的定义：官僚。”

    这时候，王治郅突然说道：“如果我能在NBA打出来，结果会怎么样？”

    王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无论怎样，你的个人吸引力，都不可能超过背后的国家所具有的潜力，你对NBA的价值不是用简单的三分球和中投命中率来衡量的，而是体现在打进中国市场排头兵的角色定位上。否则为什么小牛队会苦苦追求你整整三年？”

    王治郅低下头，脸上阴晴不定。

    王杨的声音逐渐放平缓：“当然，如果大姚也能加入NBA，会帮你分散掉大部分压力，那个时候，你就能拥有更大的自由来决定自己的未来。不过，如果你想通过讲道理来说服那帮官僚，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信兰成不是一个可以坐下来平等商量的对象。”

    过了好一会儿，王治郅才说道：“万一，万一我回去后，再也来不了NBA呢？”

    王杨耸耸肩：“所以，你的未来将由你自己决定。留下，最大的可能是被开除国家队，甚至短时间内无法回国；回去，也许你的NBA之梦就此终结。”

    王治郅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如果我坚持不回去呢？”

    王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还记得****吗？”

    王治郅当然知道，不只是他，中国篮球圈子里，谁不为****扼腕叹息？作为那个时期最具天赋的后卫之一，****为了圆自己的NBA之梦，不惜放弃国家队资格，通过私人关系远赴美国，加入NCAA，代表太阳队打夏季联赛，到快船队试训，但是他最终还是与NBA擦肩而过。他的天赋，他的才华，连同他性格中的锋芒，都在蹉跎中黯然老去。

    宋杨突然说道：“王杨，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王杨看了看她：“当然是留下，我早就说过，我宁愿为梦想而死，也不愿意苟且而生。但是，我无牵无挂，你问问大郅能放下一切吗？他好像还是现役军人吧？”

    其实，王杨很想告诉王治郅完全不必如此，接下来的印第安纳波利斯男篮世锦赛上，中国队见谁输谁，最后连安哥拉也踩到了头顶，这还不算完，釜山亚运会上，中国男篮最后时刻莫名其妙的崩盘，硬生生地把一场到手的胜利送给了韩国队，观看了比赛的**后来斥责道：“要什么没什么，作风哪儿去了？”出了这么大洋相，信兰成背景再深也只能灰溜溜地下台走人，继任的李元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后来王治郅的回归也是他一手促成的，王杨相信有李元伟主政，王治郅是不会被强留的。不过这话实在有点儿惊世骇俗，这种高层更替你怎么知道，还是预知？想了又想，王杨最终没有开口。

    经过这么一会儿，王治郅逐渐平静下来，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下。”

    宋杨连忙说道：“大郅，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王治郅的眼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使得他整个人一下子变得不同了，“这里有我的梦想，我已经为国家拿了那么多荣誉，如果想要冲击更高的荣誉，就必须作出新的选择，既然篮协不给，那我就自己去争取。”

    “啪啪啪——”王杨鼓起了掌，他一边拍手一边说道：“说得好，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大郅。其实你不用担心，以你的实力，只要肯努力，即使抛开国家的因素，也能在NBA立足，实在不行，你可以去欧洲，到瓦伦西亚俱乐部。而且我相信在北京奥运会上，即使为了国家荣誉，也不会放任你游离于国家队之外。在此之前，你只需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临走时，王治郅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王杨，你为什么帮我？”

    王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国篮球，有一个****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搭上一个王治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