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酒市里，有鬼声
雪一直下着，仿佛是多情的少女，爱慕着幽都的古老、深沉。 云般若静静的躺在茅屋里，与床上那妖女的rou身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看着天窗处飘落的雪花，等待着黑夜的来临。 不多时，他坐起身来，先是用布认真擦拭着从幽水底带出来的枯念剑，之后换上一件刚刚买的华贵衣衫，犹豫了片刻，最后拿起了那把红色油布伞，打开了房门。 夜已深沉，他自锦衣夜行。 他一边走在雪夜里，一边回想着白日里当铺老板的有趣。 在当铺里，云般若拿着沐瑾儿给他的玉镯子，欲典当些钱财，以备今夜使用。 凭借他的眼光，自然知道这玉镯子的不凡，但却没想到能当一百两黄金，当然，这也是云般若与那当铺老板数回合博弈后的成果。 此时，他带着折换成的所有金票，脚步略显沉重的向酒市里走去。 他要买一种丹药，叫做小散灵丹，这种丹药能激发身体蕴藏的灵力，对于云般若现在的处境，这个丹药他志在必得。 所以，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带着剑，甚至买了新衣，朝着鬼市中走去。 没错，酒市亦是鬼市。 白日里它是醉生梦死的极乐之地，深夜里它却是非法交易的鬼徒之所。 即使在法纪严苛的幽都，鬼市也有其生存之道，在黑夜的庇护下，延续了几百年。 深夜里，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随着距离酒市越来越近，茫茫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 然而，在云般若后方的不远处，却有一道身着黑袍的苗条身影，小心翼翼的跟着他。 此人便是公主府的下人琴儿，自从领了香妃的命令后，就一直暗随云般若，试图找机会杀之，向来处事谨慎的她，认为此地僻静幽深，最适合动手。 虽然云般若还未启灵，根本无法运转灵力感知外物，但这条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不经意间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琴儿很不解，自己如此小心，难道还是被对方发现了？不容她多想，香妃的命令是今夜让这个少年必须死，那么她只能继续跟随，找机会下手。 进入酒市里，远远还能看见几家灯火通明的酒馆，但越往里走去，道路越是昏暗，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竟是另一番天地。 这条街道的灯已熄灭，一个个酒馆的门前都点燃一支烛火，在寂静的雪夜里，他们忽明忽灭，像是传说中行走在夜间的鬼火。 这里便是鬼市！ 街道的一角，摆放着几张古木桌子，周围密密麻麻至少挤下了上百人。 人多本该嘈杂，这里却很安静，上百个买家显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深懂这鬼市里的规矩。 前方的古木桌子旁，站着三四个黑袍人，他们的打扮明显比不远处琴儿身上那件黑袍肃穆，再配带上一张张鬼脸面具，很是吓人。 挤入人群中，云般若看着这一景象，深邃的眸子不自觉的微微一缩。 倒不是因为周围修者投来的不善目光，也不是害怕桌边那几个黑袍鬼面人，而是此时古木桌子上摆放着一颗大散灵丹。 云般若所求的小散灵丹已是珍贵，面前的大散灵丹更是难求。 与小散灵丹相比，大散灵丹是真正的极品丹药，它能最大程度地激发身体蕴藏的灵力，即便是世间那些大能大逆，都将其视作珍宝。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等着，很快，随着为首的黑袍鬼面人示意，一场紧张的拍卖拉开。 “起价，五十两黄金。” 众人皆是一惊，虽说这大散灵丹稀有，却没想到起价就达五十两黄金之高，这些钱足以养活幽都寻常百姓半辈子。 “五十五两黄金。”一道声音传来，这些都不是普通人，深知这丹药的作用，那是足以保命的东西。 “六十两黄金。” “六十五两黄金。” …… 此刻对于这颗大散灵丹的争夺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已经叫到了一百两黄金，居然还有数家在争夺。 忽然，“一百五十两黄金。”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这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剑客，脸上却留有一道刀巴，像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亡命之徒。 众人一时不语，这个价格给的已经很高，很多人便放弃了。 只是，又有一道声音传来：“一百五十一两。” 这是一个贵气的年轻人，不难猜出此人应该是幽都哪个贵族人家的纨绔子弟。 青衣剑客眉头微皱，这颗丹药对他极其重要，甚至关乎他今夜的生死，于是连忙还价。 然而，那贵气年轻人却一直加价，每一次只加一两黄金，有些戏弄对方之意。 青衣剑客下意识摸了摸衣间的金票，终是喊道：“二百两黄金。”这是他能出到的最高价。 “二百零一两黄金。”贵气年轻人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满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两人的身上，即便对于幽都的豪门来说，用二百两黄金来买大散灵丹也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云般若不禁暗暗惊叹，幽都的鬼市果然名不虚传。 青衣剑客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冰冷的目光不禁看向那个贵气的年轻人。 面对冰冷的目光，贵气年轻人不自觉向后退去，他正在被一股子浑厚灵力压迫。 “咳咳。”古木桌边的黑袍鬼面人轻咳了两声，似是警告。 青衣剑客立即收回目光，神色变得有些痛苦，他真的很需要这颗丹药，所以咬着风雪厉声道：“两百五十两。” 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 那贵气年轻人的脸色也是青白相间，并没有再次加价。但嘴上不服道：“先生好胆识，只是不知你能拿得出两百五十两黄金么？” 青衣剑客神色如冰，带着沉重的脚步向古木桌子走去。 他的确拿不出两百五十两黄金，喊出这个价格，倒不是因为他冲动，只是没有办法。 看着他放在古木桌子上的二百两金票，黑袍鬼面人眉头微皱，场下更是投来道道蔑视的目光。 鬼市里有鬼的规矩，惩罚极其残酷。 这青衣剑客却神色未改，忽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剑，一把厚重锋利的宝剑。 看着他手间的宝剑，大家之前的轻蔑目光瞬间转为敬佩，这里都是行家，都能看出这把剑价值千金。 欠了债，用自己的剑抵，这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但对于一个剑修而言，剑重于生命。 青衣剑客把剑高高举起，欲要砍下自己的小指，来偿还欠下的钱。 这是鬼市的规矩，欠五十两黄金，就用一根手指来偿还，欠一千两黄金，就留下你的命来还，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剑是每一个剑修的命，但没了手指的剑修，更是一种残忍。 这一刻所有人神色紧张，直直的盯着前方的青衣剑客。 也就是在这时，人群中的琴儿一步一步的向云般若靠近，她很会抓准时机，此时动手，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锋利匕首要刺入云般若胸间之时，就在那青衣剑客将要砍下小指之刻，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慢着。” 发出清亮声音的不是别人，是云般若。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只见在一把红色油布伞下，走来一位锦衣少年。 “他欠下的五十两，我给了。”说着，他从衣间拽出一叠金票，放在桌子上。 声音清亮，但气息很平静，动作迅速，但不浮夸，丝毫没有任何炫耀，或是同情青衣剑客的情绪在里面。 青衣剑客回过头来，在鬼火散发的幽光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并没有急着道谢。 而是举起宝剑，以rou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发出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似乎蕴含着强大的灵力与玄机，瞬间越过云般若的身边，击向他身后的黑袍女子。 琴儿如临大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重伤在地，一口鲜血吐在了雪地上。 云般若回过头来，淡淡的看着她说道：“告诉你主子，我会去找她。”他自然知道此女是谁的爪牙，在这幽都中只有香妃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死。 见到这一幕，周围人对那青衣剑客更是充满敬畏，同时也猜测起来面前这个锦衣少年的身份。 至于之前那个和青衣剑客竞拍的贵气年轻人，匆忙离开了这里，兴许是被吓到了。 云般若走到青衣剑客身前，行了一礼，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青衣剑客微愣，片刻后，也回了一礼，同样说了声：“谢谢。” 之后，他便收起那颗大散灵丹，不再言语，朝着鬼市黑暗中走去，他沧桑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 …… 就在此刻，在鬼市的一处阁楼上，隐约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她的身边站着数个黑袍鬼面人，她的手边温了一壶酒。 之前拍卖会上的一幕尽在她的眼里，当琴儿欲要杀云般若的时候，她险些出手，因为云般若一直叫她三娘。 微弱的灯火下，虽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却能断定这是一位大美人，绝不是头发花白的中年妇人。 她一直隐匿在让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像一缕不灭的鬼火，掌控着幽都，甚至整个大幽帝国的黑夜。 但是，今夜她有太多的无奈，比如那个相识的青衣剑客自己却不能给予帮助，比如即将发生的事，她只能袖手旁观，心里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