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陈登之死
乱石滩位于小沛西南方向,距离也仅仅五十余里。 其名称的由来已经是无从考证,但是经常奔走于徐州的赶脚商人,对此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名为乱石,但是此处最大的特点便是杂草丛生,方圆数十里,地势都也平坦,就是不生长庄稼,倒是一人多高的杂草在此生长的极为茂盛,久而久之,这里变得荒无人烟。 若非此处是也是前往下邳的必经之路,恐怕可以称为是野兽横行、人迹罕至了。 由小沛一路而来的管道,在此一分为二,形成一个岔路口,一条通往小沛,另一条则直抵彭城。 此刻,陈登勒马而立,有些发怔地望着面前的两条路,这就犹如自己此刻需要做出的抉择一般。 前往下邳,自己就要跟随吕布,以徐州之地以及自己陈家的百年基业为赌注,来对抗曹cao。 这太冒险了! 虽然吕布对自己奉为上宾,视为耳目股肱,而且对自己的计策是言听计从,有时甚至不惜得罪陈宫。 但是,吕布的底子太薄,与曹cao的对垒也是负多胜少,就像此次小沛大战,自己丝毫就看不见取胜的希望。 想到此处,陈登暗叹一声,向着下邳方向遥相抱拳。 然后,一拨马头,向着彭城方向打马而去。 清脆的马蹄声、深秋黄绿色夹杂在一起的荒草、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朵,映衬的是脱离队列的一人一骑的孤独。 策马飞驰的陈登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离开曹营时的情形…… 刚刚在杂役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的陈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颇为有磁性的男中音:“元龙兄,休息的可好?奉孝可是不请自到啊!”话音未落,就看见郭嘉迈步跨进军帐。 “原来是郭大人,在下有礼了。”陈登一看是郭嘉,不敢怠慢,连忙又是施礼又是让座。 “呵呵……元龙兄,奉孝这厢也有礼了,这行营简陋,慢待元龙兄了,理应是小弟赔罪才是。”说着,郭嘉伸手将陈登架住,二人显得亲密无间。 “郭大人,陈某来此之事,曹丞相如何定夺的,可否告知在下?”寒暄一番后,陈登开口问道。 “呵呵,小弟前来正为此事。元龙兄,足下真的认为吕布确要降我?”郭嘉不答反问道。 “此事乃是他亲口所说,怕是做不得假。”陈登不知郭嘉为何有此一问,便随口答道。 “元龙兄,恐怕你被吕布蒙骗了。先生可知,吕布与丞相在兖州相持数载,多次溃不成军,也未曾言降。今日,他拒有徐州,可谓兵强马壮,何以言降?” “嗯……这个?”陈登一时语塞。 郭嘉见陈登已然有所动摇,继续游说道:“还有小沛原系刘豫州驻兵之所在,而吕布骤然兴兵,其志恐怕不在此弹丸之地吧?或许兖豫二州才是他的目标!”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登也是才思敏捷之人,被郭嘉这么一提醒,他也想通了此中的关节所在。 但是,陈登还是有些不死心,怀疑道:“那吕布此举是何道理?没来由诳我到此走此一遭呀!” 郭嘉见陈登有此一问,便知道他已经相信吕布不会投降了,但是火候还是不到,便继续说道:“以为缓兵之计耳!” “缓兵之计?即可是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又可以麻痹丞相。嗯…先生所言不无道理。”陈登边点头,边说道。 “还有一事,吕布手下悍将张辽已然知道先生到此,怕是徐州方面都已知此事,在下怕先生此时返回下邳,恐有危险。不如……”郭嘉说到一半,居然停住了话头。 “郭大人有话,还请直言。”陈登也是精明之人,见他话里有话,便开口问道。 “是这样,在下来此之前,曾向丞相进言,想请先生返回彭城,待徐晃将军赶到,里应外合将其攻取。怎奈丞相以先生此去过于凶险为由断然拒绝。” 陈登闻言,也是低头沉思不语。 郭嘉之言不无道理,甚至说是此战取胜的上上之选。因为彭城进可为小沛的后援,退可为下邳的屏障,可谓徐州军的七寸,倘若此处为曹军占据,再派一上将镇守,确实可以使小沛与下邳两地沦为孤城,到时候,曹军便可各个击破,但是,自己虽然倾向于曹cao,却也不想过于得罪吕布,这也是地方门阀的处世之道。 郭嘉见陈登犹豫不决,也猜到了此中关节,便继续说道:“先生,有所不知,丞相曾言,彭城犹如火中栗,谁为吾取之,当许为徐州之主,世袭罔替。” 听郭嘉说道这里,陈登眼睛一亮,身体为之一震,口中喃喃道:“徐州之主…世袭罔替…” 一旁的郭嘉也不做声,犹如撒出肥美饵料,静候鱼儿上钩的渔夫一般,静静地等着陈登做出抉择。 将陈家的门楣发扬光大,独霸徐州,是自己与父亲毕生奋斗的目标,今天,这个目标和自己是如此的接近,简直是唾手可得。 陈登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盘算着,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决断。 就在这时,一旁的郭嘉咳嗽一声,开口道:“元龙兄,再休息一会儿,郭某回去复命了。” 就是郭嘉的话打破了陈登心中的平衡,他眼见郭嘉欲走,心中暗下决心:富贵险中求,拼上身家性命赌上一把。陈登拿定主意后,急忙说道:“大人且慢,此事就以大人的意思。还请代为回禀丞相,就说陈登在彭城恭候大驾。” 郭嘉点点头,迈步出了军帐。 陈登也未做停留,半个时辰后,收拾停当,便带着自己的几十名手下离开了曹营。 只是他不知道,在曹营的一片军帐后面,郭嘉正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笑容里向外渗着一丝嘲弄。 因为别说是永为徐州之主是他完全杜撰的,就连此次前来与陈登相见也是他自作主张。…… 走在赶往彭城的路上,陈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催动战马,恨不得插翅飞回彭城。 此时,曹吕两军对垒,可谓兵荒马乱,陈登可不想在此关节横生变故。 可事与愿违。 此时,天边的残阳还未完全落去,路边的枯树都拖着一片长长的影子。官道两侧的荒草变得稀疏起来,不远处一片密林出现在眼前。 今天恐怕赶不到彭城了,只能在前面树林露营了,陈登抬头看看天色,心中暗道。 就在此时,原本在前面探路几名护卫正在纵马飞驰,下一刻,已经在一阵惊呼和战马的嘶鸣声中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路面上突然“嘭嘭”作响,霎那间,出现了十数条绊马索,将陈登等人的战马绊倒在地。 紧接着,路边的矮草丛里突然窜出上百条人影,这些人身着黑衣,手里是清一色的环首刀,乌压压地冲了过来。 陈府的护卫也是训练有素,经过最初的混乱后,便在首领陈豹的指挥下,纷纷拔出兵器,围成圆形,将陈登和几位伤员护在中央。 这支护卫队虽小却颇为精干,武器也十分的精良,居然还配有六把硬弩。 随着黑衣人进入弩箭的射程范围之后,随着陈豹的一声怒吼,几只箭呼啸着奔向杀过来的敌人。 即刻,便传来几声惨叫,显然有人中箭受伤。 可是,这帮黑衣人也是强悍,还未等他们再发射第二轮,便冲到护卫面前。 一时间,兵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飞溅的鲜血、割断的残肢、挥舞的兵刃打破了此间的平静。
经过最初的冲击,护卫临时组成的防线瞬间被撕裂,黑衣人利用人数的优势,三五一群地围攻着落单的护卫。 饶是护卫个人的工夫更胜一筹,也悍不畏死,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随着时间的推移,站着的护卫越来越少。 最后,仅剩下五名护卫将陈登护住,想杀出重围。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但是几人的手中的兵刃上下翻飞,配合默契,使得黑衣人也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名护卫翻到在地。两支、三支、四支、五支雕翎箭从同一方向飞出,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一名护卫,五支箭过后,在黑衣人的包围中只剩下陈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见事已不可为,陈登低头看看刚才飞来的几支箭,只见箭镞分毫不差地钉在几人的哽嗓咽喉,甚至连钉进去的尺寸也是分毫不差。 陈登微微一笑,高声说道:“见到故人,还藏头露尾的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公台兄,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还有神箭——曹性校尉吧?出来见上一见吧!” 此刻,天色渐暗。荒无人烟的乱石滩更显得幽静,故而陈登的声音传出去久远。 三十多个护卫依然是全部殒命,就连受伤者,也被残忍地补上一刀,而围在陈登四周的黑衣人,只是提刀小心地戒备着,没有丝毫的声音。 此时的乱石滩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时间和空间在此处都被禁锢一般。 过了许久,才在路旁的矮树后,转出几匹骏马,为首一人正是陈宫。 他也不催动战马,只是任由它踱步而行,慢条斯理地向着陈登的方向走来。 在他的身后,是手握劲弓,小心戒备的曹性。 此刻,陈宫的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自己虽然和吕奉先演了这出双簧,想测试一下陈登的忠jian,但是,从他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自己是错的。 毕竟,所谓的英雄相惜,陈宫对陈登的才智还是颇为欣赏的,站在徐州全局的角度,陈宫也不希望在徐州举足轻重的陈家倒向曹cao。 所以,他离开下邳之后,便带领曹性来到此处,因为选择这条路,陈登便是自己的死敌。 按照陈宫的分析,陈登如果念及旧情,必定首先会返回下邳,向吕奉先复命,然后随军参赞军机,共同抵御曹cao。 如果选择保持中立,那他的选择必定是返回自己的老巢——广陵,然后再伺机而动。 而如果是不受调遣,临阵潜回彭城,则是背主投敌,甚至于想置徐州军于死地的做法。 对于前两种选择,陈宫都认为是可以接受的。 重返下邳,陈登就是自己的同僚,以后必定会戮力同心共助吕奉先成就霸业。 而选择第二条路,陈宫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作为徐州最大的士族门阀,陈登做事必然从整个家族的角度出发。 唯独是第三条路是他最不能选的。因为,根据自己站前的分析,彭城乃是此战的中枢所在,谁据有此地,谁便拥有战场主动权,而陈登私自前去彭城,其用心昭然若揭。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扣在地上,也扣在二人的心里。 来在陈登的面前,陈宫并未说话,只是脸色铁青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向身侧的曹性微微点点头,便调转马头,用同样的速度,慢慢地离开了。 哈哈……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陈登凄惨的笑声,充满着无尽的荒凉,伴随着曹性毫无感情地一声“斩!”,这笑声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