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寄奴一何怒
一匹高头骏马从大门外缓步走来,马上之人身材高大,同样全身覆盖甲衣,外面罩了一件青罗袍,火把照耀下发出诡异紫青色的光芒。那人脸罩在头盔之内看不清楚,只露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乌金槊,槊身沉重,槊尖银光闪闪动人心魄。 “听你的声音不似北方人,更不是丁零人,何以为一女子强出头,别在这里枉送性命,尔尚年青,我不杀你,去吧!” 听这人说话必是这群骑士的首领无疑,声音刺耳尖锐,不过倒还算客气。 寄奴一仰脖将碗中酒倒口中,自顾赞道:“好酒。路见不平喊一声,我见你们以多打少,以大欺小,怕你们坏了铁甲骑士的名头。你却不识好人心,让乃公走开。” “哈哈。”马上之人仰天大笑,粗声粗气道:“有我当年风采。小子,你我便来较量一番。若你赢了,我拍马就走,若你输了,你和那女子一并随我去。” “好!”寄奴将酒碗一扔,踉踉跄跄走下台阶,伸手道:“哪位有长刀借我一用。” “给他!” 骑士们当中有人将一柄长刀扔将过来,寄奴伸手接住舞个刀花站定,喝道:“你们谁先来?” 那首领正要下马,只听身后有人道:“将军,杀鸡焉用牛刀,末将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擒了献于麾下。” “也罢!” 话音未落,一将手执长矛从马上飞身跃下向寄奴刺去,寄奴挥起长刀挡将出去,只听当得一声大响,长矛荡了开去,震得那人虎口一麻。观战的首领咦了一声,似乎不相信小小少年有如此膂力。那将见遇到对手,不敢大意,收矛再刺。寄奴挥刀再格,那人变换招式顺势舞动长矛向头顶砸下。寄奴见对手不敢对拼力气,便专找对方兵器碰。纵使对方招式纯熟,毕竟穿着铠甲行动不灵活,被寄奴觑准时机猛力撞去,只听巨响一声,长矛脱手而去,那人顿时目瞪口呆。寄奴虽说喝了酒却未醉,不知对方客栈外来了多少人马,未使杀招,那人丢了家伙狼狈败回本阵。 “好功夫。若论单打独斗,我的将领恐怕无人是你对手,小小年纪居然有此身手,我来教训教训你。”那头领说罢单手握槊从马上飘下,高大的身躯居然一点看不出笨拙。 寄奴从客栈外马蹄声判断敌人人数众多,没有五百也有两三百,已方就算加上王凝之他们不过八个人,穆之和桓玄又不会武功。擒贼先擒王,抓了此人才能免去眼前一场祸事。此人既是众骑士的头领,武艺定然了得,需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处,使开长刀,猛扑上去,一口大刀疾如狂风快如闪电,舞得上下纷飞,虎虎生风。那人大叫道:“来的好!”摆动乌金槊迎将上去,那槊盘旋飞舞,着着进迫,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一交手,寄奴便知遇到对手。昔日在乡里与人打架斗殴,凭得只是蛮力敏捷与狠劲,瞅别人三不慌一板砖拍上去,屡试不爽。后来遇到强手这招不灵,机缘巧合拜晋陵人孙无终为师学了一套刀法。 孙无终号称大刀震江东,可和眼前人的槊法比起来远远不及,此人槊法精妙,也以气力见长,若非忌惮寄奴力大刀沉,十余回合便分出胜负。 寄奴天生神勇,处境越不利体内潜在的勇力越激荡,每一招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将威猛发挥到淋漓尽致,那人沉稳应战,招势绵绵不断,且每一招都是攻招,狠、准、稳,槊尖始终不离人的要害。两人斗几十余合,寄奴渐落下风,一边招架一边倒退。寄奴长刀猛劈过去,那人侧身一闪长槊搭上刀柄顺势滑扫下去,寄奴竖刀去格,那人身形一转长槊指向寄奴胸口,寄奴欲再退才发现背靠院墙无路再退,眼见槊尖刺入心脏,在女人的惊呼声中寄奴就势倒地从那人的双腿间滑了过去。虽然狼狈毕竟保住性命,寄奴躺地擦擦汗,略定心神正想来个鲤鱼打挺,那人不容他起身挥槊砸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有人轻叱道:“看箭!” 那人猛回头,一支鸣镝破空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侧首让过长箭,乌金槊砸空。那人定睛望去,只见滴水檐下一白衣郎手握长弓,弓弦尚微微嗡嗡颤抖,正是谢道韫。 骑士头领冷笑道:“暗箭伤人不算大丈夫!” 张大怀、王凝之等人站在谢道韫身侧,只听肥猫说道:“发箭前提醒说‘看箭’,箭又用鸣镝,何来暗箭之说。” 那头领正待发话,只听院外传来疾奔的马蹄声,随着马儿一声嘶鸣,有人大喊道:“禀将军,发现丁零人巢xue。” 那头领闻声翻身上马,再不理会众人,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冲出院落,大叫道:“随我来!”
万马奔涌,千骑竞发,刹那间客栈内外骑士如风卷残云般散得一干二净。 寄奴长出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场厮杀,再打下去注定要输的。 谢道韫一脸愠色,说道:“寄奴,刚才怎么回事儿?” 寄奴道:“那些铁甲骑士欺负弱女子,我瞧不过去拔刀相拔。” 谢道韫想训斥寄奴几句,她本是女子,听说帮女人气便消去三分,又见臧爱亲楚楚可怜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下一软,走到寄奴身旁道:“咱们此行职责重大,不可惹事生非节外生枝,那青袍骑士是秦国官军,以后莫要招惹他们才是。” 通过近两个月的接触,寄奴对这位目下无尘眼高于顶的谢家小娘子倒有三分了解。江左的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江左的朝廷也非皇帝的朝廷。晋朝渡江以来便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马即司马皇族,王即中兴功臣琅琊王氏的王导。晋元帝司马睿登基那天非要拉着王导一起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拜,足见王导在东晋建国中所起的作用。王异并非一个人,代表所有渡江的门阀贵族,也就是说孤身一人来到陌生江南的司马睿只有依靠北来的门阀贵族才能当上皇帝。至此以后,司马氏与高门士族共有天下。高门士族轮流执掌大权,琅琊王氏王导兄弟、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桓温死后谢安接过相权。谢氏面临的形势最严峻。北方秦国扩张步伐加快,吞并雄霸中土的慕容燕国,除凉州和草原外大体统一北方,两年前秦军取汉中入西川,晋国只剩东南半壁江山。晋国天下不能亡于谢氏之手。谢氏优秀子弟只有一男一女,男的谢玄,女的谢道韫。谢玄练兵京口,随时准备抵御秦国进攻,谢道韫便来中原搜寻失落的玉玺。 谢道韫嗔怒之中带三分英气,三分柔情,雍容华贵,仪态端严,令人肃然起敬。寄奴素来将比他大一岁的道韫作jiejie看待,在她面前少有平日的桀骜不驯。 “是,以后做事先和大家说一声。” 谢道韫露出笑意,转身欲回房去,只听臧爱亲突然说道:“你们想见丁零王么?”